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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賈母挪了柺杖前行,賈夫人領了衆人,隨後探春、湘雲二人攙了迎春,一齊來至二堂背後。隔着玻璃一望,但見堂上點的燈燭輝煌,看的十分真切。上面設着四個公案,正中坐着一僧、一道,東邊坐的是甄士隱,西邊坐的是林公,下邊一溜椅子坐的是賈璉、薛蟠、柳湘蓮、薛蝌、賈環、賈蓉、賈蘭七個人。丹墀下站着兩個相貌猙獰的惡鬼,手提鐵鎖,鎖着一個垂頭喪氣的人跪在丹墀,仔細一認,不是孫紹祖是誰。
衆人正在驚異,忽聽上面坐的僧、道向林公笑道:"這個人生的外秀而內濁,其病在臟腑,非針炙藥餌所能療,非剖腹挖心不能治也。"林公道:"願求仙師的法力。"僧、道聽了,點點頭兒,忽然把驚堂木一拍,大喝道:"鬼卒們,把這個狗才的衣服給我剝了!"只聽下面伺候的鬼卒大吼了一聲,將孫紹祖揪了起來,一齊動手,是把上身衣服脫剝淨了。嚇得二堂背後的衆人面面相視,不知何事。又聽僧、道二人喝道:"鬼卒們,快把這狗才的心肝五臟挖了出來!"只見上來了一個豬嘴獠牙的惡鬼,手持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走至孫紹祖的面前,晃了一晃,嚇得孫紹祖忙哀告道:"二位仙師,我再也不敢任性了。"只見那惡鬼不容分說,哧的一刀將孫紹祖的肚子劃開,伸進手去,將一副血淋淋的五臟掏了出來。嚇得二堂背後的衆人面目失色,也有渾身打戰的,也有說不出話來的,也有叫爹爹媽媽的,也有說唬死我了的。
正在忙亂,又聽僧、道在座上喝道:"快取一大盆清水來,把他這副黑心亂肝拿去給我淘洗乾淨,將我這種藥末兒撒在他心孔之內,仍舊整理妥當裝在他腔子裏。"說着,便扔下一包藥末兒來。一鬼卒上前連忙拾起,端過一盆清水來,將那心肝腸肚一齊放在水裏,用力翻覆搓洗。一連洗了三盆黑水,這才幹淨了。掰開心竅,撒上了藥末,整理了一番,仍舊裝在他腔子裏,忙用兩手將刀口合上,又撒了些藥末兒,揉了會子。忽聽孫紹祖"噯喲"了一聲,道:"我好苦啊!"二堂背後看的衆人這才都放了心,迎春臉上的氣色這才轉過紅來。忽聽僧、道二人向林公笑道:"大功成了,明日自有奇驗,如今放他回去罷。"只見林公欠身致謝。那僧、道便取了個油紙捻兒點了,立起身來往孫紹祖臉上擲了去。但見金光一閃,就如打了一個閃電一般,孫紹祖忽然不見了。
只聽林公向僧、道二人笑道:"二位仙長的法力果然深奧,濟世救人,其功不小。小弟求仙師把我們這幾位後輩也端詳端詳,倘其中也有性情倚於一偏的,尚求施仁,造就造就。"僧、道二人聽了,便覷着眼從賈璉看起,挨着次兒看到賈蘭爲止,看畢,乃向林公笑道:"聖人云:惟上智與下愚不移,纔剛兒孫令侄婿即所謂下愚是也,非剖腹煎腸不能療治。"乃指着湘蓮、薛蝌、賈蘭三人道:"老先生請看他們這三位,雖非上智,然而秉受的清氣爲多,無庸療治。"又指着賈璉、薛蟠、賈環、賈蓉四人道:"即如他們這四位,雖非下愚,然而乘受的濁氣爲多。四人之中,我們甄公他令婿,和賈府的三公子殆有甚焉。
若不即早匡救,將來也就到了’下愚不移’的地步了。"甄士隱、林公聽了,便求仙師的方略。嚇得薛蟠、賈璉、賈環、賈蓉四個人面如土色,不知又是怎樣的治法,面面相覷,不敢作聲。二堂背後的鳳姐、平兒、尤二姐、香菱、秦可卿、胡氏聽了也都唬得改變朱顏,心頭突突的亂跳起來。林黛玉忙回過頭去往四邊一望,只見寶玉站在寶釵的身後伸舌兒。他便從人空裏擠了過去,將寶釵的衣襟一拉,附耳低聲道:"姐姐,你就近悄悄的告訴他一聲兒,叫他躲着些兒,再別冒冒失失的出去了。"寶釵聽了,也回頭看了看寶玉,便向黛玉笑着搖了搖手兒,以示寶玉必不致於如此,教他不必害怕之意。
二人正然搗鬼,只聽僧、道二人向林公道:"他們四人雖然秉受的濁氣爲多,不過其心爲物慾所蔽,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這也無庸以刀鋸治之。我有一種孔聖枕中丹,乃宣聖在大成宮祕製的。向非人世龜板、鹿膠之類,只須一丸喫了下去,清升濁降,定志生慧,雖不能明善復初,亦斷不致再流入下愚。"說畢,從腰間解下個葫蘆來,取了丹藥四丸,每人給了一丸,令其到家臨睡時,用無根水服之。賈璉、薛蟠、賈環、賈蓉四人這才放了心,一齊上來拜謝。二堂背後鳳姐、寶玉見辦完了公事,便也走了出來。只見僧、道、甄士隱三人起身告辭。林公不敢強留,致謝了一番,率領賈璉、寶玉等送出廟門,飄然而去。
這裏,賈母聽得遠遠有雞叫之聲,忙吩咐外面套車伺候。
只見鴛鴦領了李紈也來了,同鳳姐諸人一齊拜謝告辭。賈母、賈夫人送至大堂,只見林公正在丹墀上讓賈璉、寶玉等騎馬,賈璉、寶玉等再三不肯,都把馬拉到儀門外,這才上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