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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賈寶玉自甄寶玉家赴席回家,在榮禧堂下了馬,先到王夫人上房來,剛上了臺階,只見周姨娘迎了出來,掀着簾子低聲告道:"老爺今兒乏了,已經睡下了。太太還在老太太上房裏,還沒下來呢。"寶玉聽了,忙踅回身去,又往賈母上房來。剛走至門口,只見寶釵向他搖手兒,道:"環兄弟媳婦、蘭哥兒媳婦都在這裏呢,你就不用進來了。"寶玉聽了,笑道:"好,兩下里都碰了釘子。"只聽賈母在內問道:"寶玉回來了嗎?"寶玉在院子裏答道:"回來了。"只聽賈母又道:"這裏有你兄弟媳婦、侄兒媳婦呢,你就回去睡覺去罷,也不用等着見你太太了。"寶玉在院子裏忙答應了一個"是",便又回身走出,往大觀園來。
到了怡紅院的月門,只見門兒半掩,輕輕的推開走了進去。
只見屋裏點着燈燭,晴雯、金釧兒二人和衣兒在炕上睡着,紫鵑、鶯兒在桌子兩邊對坐着,擺弄紙筆墨硯。寶玉見了笑道:"你們倆人又不會寫字,可擺弄這個做什麼呢。"紫鵑道:"這是奶奶們吩咐教預備下的,不知過會子回來還要寫什麼呢?"寶玉道:"二更天了,回來不睡覺,還要寫字,他們也太高興了。"鶯兒道:"誰都像你呢,成日家受老爺的氣,總怕唸書寫字。"寶玉笑道:"你懂得什麼,也來混說來了,給我疊衣裳罷。"說着便摘去金冠,脫衣解帶。只聽"嘩啦"一聲,從懷裏掉下一個拜匣兒來。紫鵑忙拾了起來,問道:"這是什麼?
"寶玉喫了一驚,忙接來看了一看,幸喜並無傷損,放在桌上。
拉了靴子,鶯兒疊了新衣,將靸鞋送來。
寶玉打開匣兒和紫鵑、鶯兒一齊觀看。紫鵑道:"這是什麼東西?顏色嬌的這樣好看。"寶玉道:"這是外國出的一種鮫綃,比軟煙羅還強百倍,是馮紫英送的。明兒到了夏天,給你們做小衣穿好不好?"鶯兒笑道:"我先不穿他,亮晃晃的。
"只聽晴雯在炕上一軲轆翻了起來,道:"什麼東西?你們大家圍着看,也不叫我一聲兒。"說着走到跟前,劈手連匣兒奪了過去。取出鮫綃帳來一抖,嘩啦的抖了一地。寶玉着忙,忙用手摟了起來,放在炕上。晴雯道:"這是什麼東西,這樣一大堆?"寶玉道:"是一副帳子。"晴雯道:"我當是什麼呢,纔是一副帳子。那麼着可就要給鶯兒作褲子穿呢。早知道是這個,白耽擱了我的瞌睡了。"寶玉道:"這件東西抖開就不好疊了。你們把金釧兒叫起來,你們瞧,炕上現成的架子,咱們就把他掛起來罷。"晴雯聽了,便將金釧兒打了一下,打了起來。於是,四個人拉住四邊的帳角兒比齊了。寶玉便替他們搬了四張椅子放在四犄角,四個人踹着椅子,登時將一副鮫綃帳掛了起來。不大不小,剛剛合式。寶玉站在地下仔細端相了會子,不勝大喜,忙用帳鉤將帳簾鉤起。便命在東邊鋪了他三人的被褥,西邊放了一張小炕桌兒,擺了文房四寶,點了一支蠟燭,自己靠着枕頭坐了,隨便取了一本書閱看。
晴雯在旁笑道:"二爺今兒有了新帳子,不知今兒晚上該和那位奶奶試新呢。"寶玉聽了,忙放下書,答道:"你們又眼熱了。趁這會子奶奶們沒來呢,你們誰願意試新的,早些兒說罷了。"晴雯笑道:"今兒該鶯兒的班兒了。"鶯兒聽了,着急道:"我不!奶奶們來了,可是個什麼意思呢。"晴雯聽了,忙向金釧兒丟了個眼色兒,金釧兒會了意。二人一擁上前,將鶯兒抱到炕上撳倒,不容分說,就替他脫衣解帶,急得鶯兒亂嚷起來。晴雯道:"小蹄子,你前兒那樣的擺佈我就使得嗎?"鶯兒又哀告道:"好姐姐,你饒了我罷。前兒那都是金釧兒的勾當,與我無干。"晴雯那裏肯依。寶玉在旁看着,嘻嘻的笑。
正在難解難分之際,忽聽院子裏柳五兒叫道:"姐姐妹妹們,快點出個燈亮兒來,燈籠被風吹滅了,奶奶們回來了。"晴雯、金釧兒聽了,忙放起鶯兒來,笑道:"便宜你這個小東西兒!"早見紫鵑點了一支蠟燭往外就走,他二人便也隨着迎了出去。鶯兒跳下炕來,連忙跑到套間裏整理衣裳去了。寶玉仍舊拿起書來,靠着枕頭閱看。
紫鵑等三人剛到院子裏,只見臺階兒上放着個被風吹滅的小明角燈兒,晴雯忙拾起來,在紫鵑拿的蠟燭上點着。正欲往前走去,早見襲人攙着寶釵,柳五兒攙着黛玉,從月門內走了進來。晴雯、紫鵑見了,忙用燈籠前導。寶釵笑道:"走的已經差不多兒到了,風又把燈籠吹滅了,到底摸了一陣子瞎兒。"黛玉道:"虧了月亮還沒甚下去。要不是他們兩人攙着,只怕咱們倆人都要栽跤呢。"說着走進房中,早望見寶玉在枕頭上靠着燈下看書。黛玉笑道:"好勤學的人啊!"寶釵冷笑道:"今兒又喝多了酒了。纔剛兒到老太太那裏,我見他臉兒飛紅,腳底下趔裏趔趄的。我生怕太太瞧出來,我才攔着說兄弟媳婦、侄兒媳婦都在裏頭,你不用進來罷。萬一教人家瞧出喝成這個醉樣兒來,到底像個什麼大伯子叔公呢。"寶玉聽了,故意的只裝沒聽見,索性搖頭晃腦的高聲朗誦起來:"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寶釵笑道:"我當看什麼經史呢,原來是曹子建的《洛神賦》。若再把那個頭搖一搖,連’洛神’只怕也要搖出來呢。"寶玉聽了不答言,誦讀如故。忽聽黛玉驚訝道:"姐姐你瞧,掛的這是那裏來的這一副好體面帳子?難爲咱們進來只顧說話,竟沒瞧見呢。"寶玉聽了,這才放下書,笑道:"咱們三人裏頭,今兒也不知誰喝多了酒了,連這麼大個的東西全沒瞧見,不是醉麻了眼睛是什麼呢?"寶釵聽了,忙用手將帳簾子捏了一捏,命紫鵑拿過蠟燭來,二人映着燈光,翻覆看了會子。寶釵道:"這件東西是我見過的。我記得那年璉二哥哥拿進來教老太太看過的,還有一顆大母珠子,非離了一萬銀子是不賣的。這樣的貴東西,你是從那裏得來的呢?"寶玉笑道:"罷了,就是咱們這麼個小臉兒,人家一萬銀子不賣的東西,這如今情願白送了我了!"黛玉聽了,冷笑道:"這樣說起來,這個人也就算是個冤桶了。"寶玉道:"人家朋友們的一番好心,倒在你們嘴裏把人家糟蹋壞了。"寶釵道:"你說這個人到底是誰?"寶玉笑道:"就是你哥哥的好朋友馮紫英。"寶釵道:"怪道呢,估量着我哥哥還有什麼正經朋友和他相好呢。"黛玉聽了冷笑道:"姐姐,咱們換換衣裳罷,也不用盡自說他了。東西是已經收下的了,說也無益了。"紫鵑、鶯兒聽了,忙去取換的衣裳。寶釵忙攔住道:"今兒晚上,天氣有點子燥熱。我們脫了大衣裳,也就不用另穿什麼了,過會子也就睡得覺了。"於是鵑、鶯二人,服侍着釵、黛脫了身上的大衣裳,內裏只穿着小短襖兒。寶釵穿的是玉色小襖兒,大紅洋縐的褲子。黛玉穿的是桃紅色繡花小襖兒,蔥綠色的褲子。二人對面坐在椅子上喝茶,並不招攬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