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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有車來的,聘才搭了蓉官的車,四兒也跨了車沿,跟兔坐了車尾。
聘纔在車裏隨口的說笑,哄得蓉官十分歡喜,又贊他的相貌,要算京城第一。
說說笑笑己到了一個館子,一同進去,揀了雅座坐了。走堂的上來,張羅點了菜,蓉官斟了酒。只聽得隔壁燕語鶯聲,甚爲熱鬧。蓉官從板縫裏望時,就是那個奚大老爺帶了春蘭,還有三個相公在那裏。聘才問富三道:"老太爺的諱,上下是那兩個字?"富三不解所問,倒是貴太爺明白,即對富三說道:"他問大叔官名是叫什麼?"富三道:"你問我們老爺的名字麼,我們老爺叫富安世。"聘才即站起身來道:"怪不得了,三爺是個大賢人之後。你們老大人,在我們南京地方已成了神。
三年前,地方上百姓,共捐了幾千銀子,造了一個名宦祠,供了老大人的牌位。還有一位是江寧府某大老爺。這老大人生前愛民是不用說了,到歸天之後,還戀着南京百姓,遇着瘟疫、蝗蟲、水、旱等災,常常的顯聖,有求必應,靈驗得很,只怕督撫就要奏請加封的。
那些百姓感戴到一萬分,願老大人的世世子孫,位極人臣,封侯拜相,這也是一定的理。今看三爺這般心地,那樣品貌,將來也必要做到一品的。"幾句話把富三恭惟得十分快樂,倒回答不上來。貴大爺道:"這個話倒也可信。大叔在江南年數本久,自知府升到藩司,也有十幾年,自然戀着那地方上了。"富三道:"我們老爺在江寧十六年,自知府到藩司,沒有出過省,真與南京人有緣。我是生在江寧府衙門裏的,所以我會說幾句南京話。"聘才又將貴大爺恭惟一番。貴大爺道:"我這個功名是看得見的,要升官也難得個揀選,不是同知,就是通判,並無他途。"聘才道:"將來總不止於同、通的。"蓉官笑道:"你瞧我將來怎樣?"聘才笑道:"你將來是要到月宮裏去,會成仙呢。"富三、貴大皆笑,蓉官罰了聘才一杯酒道:"你此時倒會說話,爲什麼見了那個賣主器的,就說不出來?"聘才笑道:"今日幸遇見了三爺、大爺,不然我真被他纏不清了。"富三道:"這種人是怕硬欺軟,你越與他說好話,他越不依的。你不見樓上那個人將他轟出來,砸掉了許多東西,他何曾敢說一聲。不過,咱們不肯做這樣霸道事,叫苦人喫虧。其實,四百錢還是多給的。他那個料壺兒,準不值一百錢。"聘才又讚了幾聲仁厚待人,必有厚福。蓉官道:"那奚老爺的爺們,好不利害,將這老王推推搡搡的,我怕跌了他,把他那浪盤子的臭雜碎全砸了,不絕了他的命?倒幸虧沒有砸掉多少,只砸了兩個料嘴子,一個料煙壺。
有一個爺們更惡,在他脖子那個灰包上一扌叉,那老王噎了一口氣,兩個白眼珠一翻,好不怕人。這個奚大老爺的性子也太暴,適或扌叉死了他,也要償命的。"蓉官說到此,只聽得隔壁雅座裏鬧起來,聽得一人罵道:"雞巴攘的,又裝腔做作了。"蓉官低低的說道:"不好了,那位奚大老爺又翻了,不知罵誰?"便到板壁縫裏去望他們。這邊聘才與富三、貴大都靜悄悄的聽,聽得一個相公說道:"你倒開口就罵人。好便宜的雞巴,做起菜來,你口裏還喫不盡呢。"聽得那人又罵道:"我最恨那裝腔做作的,一天一個樣子。"又聽得那相公說道:"就算我裝腔做作了,你也不能打死了我。"又聽得那人罵道:"我倒不打死你,我想攘死你。"聽得當啷一聲,砸了一個酒杯。那人又說道:"這聲音響得小,要砸砸大的。"聽得那相公說道:"你愛聽響的。"便又一聲響,砸破了一個大碗。那人道:"你會砸,我不會砸?"也砸了一個。那相公道:"你愛砸,誰又攔你不砸。"便接連叮叮噹噹砸了好幾個。那人怒極了,說道:"你真砸得好。"便索性把桌子一撅,這一響更響得有趣。那三個相公一個已唬跑了,兩個死命的解勸,口中不住的大老爺、乾爹、乾爸爸的求他不要生氣。那個砸碗的相公也跑到院子裏,鳴嗚咽咽的哭起來了。掌櫃的、走堂的一齊進來勸解,都不敢說一句話。盡陪着笑臉,大老爺長,大老爺短。那掌櫃的又去安慰那相公,嘻嘻的笑說道:"春蘭做什麼與大老爺這麼慪氣,你瞧嶄新的玄狐腿於濺了油了,快拿燒酒來擦。"就有夥計們拿了燒酒,掌櫃的替他抹乾淨了。一面把那位奚老爺請了出來,另到一間屋子坐了,拉了那相公上前,勸他陪個不是。那相公只管哭,不肯陪禮,那姓奚的,見掌櫃的如此張羅,也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倒吵鬧了你們。這孩子一天強似一天,令人生氣。"那掌櫃的倒代這相公請安作揖的在那裏做花臉,那性奚的氣也平了,那相公也住了哭。
掌櫃的又將那三個相公也找了進來,吩咐夥計們照樣辦菜,拿上好的碗盞,與大老爺消氣和事。掌櫃的又說那走堂的道:"老三,你不會伺候。這砸碗的聲音,是最好聽的。你應該拿頂細料的磁碗出來,那就砸得又清又脆,也叫大老爺樂一樂。這半粗半細的磁器,砸起來聲音也帶些笨濁。你瞧大老爺當賞你五十吊,也只賞你四十吊了。"說得衆夥計哈哈大笑,一面去掃地抹桌子。這一地的萊,已經有四條大狗進去喫得差不多了。
大家搶喫,便在屋裏亂咬起來,四條大狗打在一處。衆夥計七手八腳,拿了棍子、掃笆趕開了狗,然後收拾。
你道這掌櫃的,爲什麼巴結這個姓奚的。他知道這個姓奚的,是廣東大富翁,又是闊少爺,現帶了十幾萬銀子進京,要捐個大官。已到了一月有餘。
差不多天天上他的館子,已賺了他正千吊錢了。這一桌萊連碗開起帳來,總要虛開五六倍。應五十吊,大約總開三百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