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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領命收拾起身,太古便催碧秋上轎,碧秋向太古拜了四拜,哽咽而別。上了轎,那十個丫環並口個管家婆,也都上了小轎,簇擁而去。下船,太古也擺導到船邊,各船上檢點傢伙,差幾個家人隨去。又到太白船上作別了,又下碧秋船內叮嚀一回,揮淚依舊上岸回去。馮元就在李太白船內。李太白吩咐就此開船,各船一齊解纜,由汾河入汴河,往北,晝夜前往。
不上半月,已到范陽,早有人報知。鍾景期出來拜望李太白,太白接入艙中施禮坐了。先敘寒溫,後談衷曲。正說話時,飛馬來報道:"司禮監高公公捧着聖旨,護送欽賜的夫人已到三十里之外,請老爺去接詔。"景期跌足道:"再遲來一日,我這裏好事成了。"便愁眉苦臉,別了太白,登岸上轎。來到皇華亭,只見軍士、侍從,引着高力士的馬而來。後面馬上一個小太監揹着龍鳳包袱的詔書。再望着後邊許多從人,銀瓜黃傘,擁着一輛珠寶香車,陪着許多小轎,又有無數人夫,扛的扛,抬的抬。也有車子上載的,也有牲口上馱的,盡插小黃旗上寫:"欽賜妝奩"四字。金銀燦爛朱碧輝煌。景期接了,沒做裏會處,只得接着高力士下馬,到皇華亭施禮。力士叫安排龍亭香燭,將詔書供好,伺侯景期開讀。景期吩咐打掃館驛,請欽賜夫人在內安轎,高力士就在皇華亭暫歇。一一停當,景期也沒心緒與高力士說話,忙忙的作別人城,吩咐立時在衙門備辦筵席,發帖請高力士、李太白。
不一時,筵席已完,高力士、李太白齊到,景期接入坐定。
說了幾句閒話,堂候官稟請上席,景期把盞送位。李太白從來不肯讓高力士的,這日因是天使,故此推他坐第一位,李太白第二位,景期主席相陪,方纔入席。那太白也不等稟報上酒,便叫取大斛杯來,一連喫了二十多杯,方纔抹抹嘴,而後與力士一般上酒舉筋。酒過數懷,力士問道:"爲何學士公,恰好也在此?"太白道:"我特來奪你的媒錢。"力士笑道:"學士公休取笑,咱是來送親,不是媒人哩!"太白道:"若是送親的,只怕要勞你送回去。"力士道:"這是怎麼說?"太白道:"鍾經略公已曾聘定御史葛太古之女葛明霞爲正室,學生就是原媒,今日送來成親。我想聖天子以名教治天下,豈可使臣子做那棄妻易妻的勾當,所以經略公還不敢奉詔。"力士道:"學士又來耍咱家了,請教葛明霞只有一個還是有兩個?"太白道:"自然是一個。"力士道:"這又奇了。如今聖上差來的夫人,正是葛明霞,哪裏有第二個?"李太白笑道:"虧你在真人面前來說謊了。皇上賜的是汾陽府中歌姬,如何說是葛明霞?"高力士又道:"學士公有所不知,葛明霞逃難,誤落奸人之手,騙得賣與郭汾陽府中。郭公問她來歷,奏聞皇上,因此,欽賜來完姻。"太白道:"如此說,那個葛明霞,只怕是假的。"力士道:"那汾陽作事精細,若是假的,豈肯作欺君之事?只怕學士公送來的那一位葛明霞是假的。"太白笑道:"不差,不差,別人送來的是真的,她嫡嫡親親的父親而託我送來,難道是假的不成?"高力士道:"這等說起來,連咱也尋思不來了。"太白道:"不妨,少不得有個明白。今晚可喫個大醉,明日再講。"力士笑道:"學士公喫醉了,不要又叫咱脫靴。"太白又笑道:"此是我醉後狂放,不要介意。"高力士笑道:"咱若介意,今日不說了。"兩個相對大笑。只有鍾景期呆呆坐着,聽他倆人說話,如在夢中,開口不得,倒象做新娘的一般,勉強舉杯勸解。李太白、高力士又飲了一會,起身作別。高力士自回皇華亭,李太白回船內去了。景期送了二人,轉入內衙,與雷天然說上項事情,雷天然道:"這怎麼處,葛公又不在此,誰人辨斷真假?"鍾景期坐一會,左思右想,沒個頭緒,只得與雷天然就寢了。
次早起來,天然向景期道:"此事真是難處,莫若待妾身去拜望她倆個,問他可有什麼憑據,取了一看,便知真假了。"景期道:"二夫人言之有理。"天然一面梳妝,景期一面傳令出去,着人役伺候。天然打扮停當,到後堂上了四人大轎,勇兒並十個護衛青衣女,一齊隨着。前面人役吆喝而去,景期在署中獨自坐下,專等雷天然回來,便知分曉。正是:混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景期悶坐下了半天,見天然回來,景期接着忙問道:"事體如何?"天然道:"若論其姿容,兩個也不相上下,只是事體一發不明白了。"景期道:"怎麼不明白?"天然道:"妾身先到船上,見葛公送來那位明霞小姐,她將范陽逃難在路經過許多苦楚,後來遇見父親的話,一一說與妾身聽了。後又問他可有憑據,她便將我先叔贈她的路引爲據取得在此。"景期接過路引來看道:"這不消說是真的了。"天然道:"聖上賜來那位明霞小姐,也難就說是假的。"景期道:"爲何呢?"天然道:"妾身次到館驛中見了她,她的說話,句句與葛公送來那位說的相合,只多得被人騙到郭府中這一段。奴討她的一據來看,卻又甚是作怪。"景期道:"她有什麼憑據?"天然道:"她取出白綾帕,有相公與她唱和的詩兒在上,妾身也取在此。"景期接來看了,大驚道:"這是下官與葛小姐始訂姻盟時節做的,如此看起來,那個也是真的了。"天然笑道:"有一真必有一假,如何說倆個通是真的?"景期道:"下官在千軍萬馬中,方寸未常小亂。今日竟如醉如癡,不知天地爲何物了。我想古來多有佳人才子,成就良緣,偏是我鍾景期有這許多魔障。"天然道:"相公且免怨悶,妾又有一計在此。"景期道:"又有何計?"天然道:"不如待妾設一大宴,請她二人赴席,並當面自己去值辨一個明白,可不是好?"景期道:"此計甚妙!"雷天然道:"若在衙門裏不便,可請到公所便好。"鍾景期道:"南門外一個大花園,是安祿山蓋造的離宮,地名萬花宮,我改爲春明園,內中也有錦香亭一座,甚是寬敞,可設宴在內。我想當初在錦香亭上,訂葛小姐的婚盟,如今這裏恰好又有一席錦香亭,可不是合着前次佳兆。"天然道:"如此甚妙。"鍾景期就發銀子,着馮元出去,到春明園中安排筵宴。天然寫了二個請啓,差勇兒到二處去投送。
次日,天然戴着玲瓏碧玉鳳頭冠,穿着大紅盤金團鳳袍,月白瀟花湘水裙,叫勇兒隨着。又有二十名女樂,原是史思明家的,景期收在署中,這日也令隨到園中侑酒。一乘大轎,抬着天然,許多人役跟隨,到得春明園裏。天然叫人役在園外伺候,只帶勇兒女樂進園。來到錦香亭上,觀看筵宴,上掛錦障,下鋪絨草,屏開孔雀,褥隱芙蓉,銀盤金瓶,玉杯象筷,甚是整齊。忽見一陣鼓樂,早報道:"東京葛小姐到了。"只見十數個侍女,引着轎子進來。碧秋冉冉出轎,見她頭戴綴珠貼翠花冠,身穿五彩妝花紅蟒,好似天仙模樣。天然降階迎入亭中,敘禮送坐。"丫環跪下獻茶。
茶罷,又見外面報道:"欽賜的葛小姐到了。"天然起身下階立候了。許多侍婢擁着八人大轎,前面擺着兩扇"奉旨賜婚"的硃紅金字牌,後面又隨着一乘小轎。碧秋在亭中,心裏憤憤的,只等她來,便要將葛太古家中事來盤倒她。那轎子到了庭中歇下,有女使將黃傘遮着轎門。這明霞出來,雷天然一看,見她頭戴五鳳朝陽的寶冠,身穿九龍盤舞的錦袍,原來碧秋站在亭上,因黃傘遮了轎子,所以看不見明霞。那明霞恰早看見了碧秋,便驚問道:"亭中可是我衛碧秋妹子麼?卻爲何在此?"碧秋聽見,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大驚道:"我只道是誰,原來正是明霞姐姐。"二人方走進來,那後面小轎裏大叫道:"我那碧秋的兒呀,我哪一日不思着你,誰知你在這裏相逢。"碧秋聽見是母親衛嫗的聲音,便連忙走下亭來。小轎走出一個婆子來,果然是衛嫗。母女二人,抱頭大哭。明霞也與碧秋揮手拭淚。
雷天然看的呆了,便與她三人重新敘禮送坐。碧秋道:"家慈母在此,奴應當隅坐了。"明霞道:"若如此,倒不穩便,不如請衛媽媽臺坐了吧?"這碧秋依允。第一位明霞,第二位碧秋,雷天然主位,衛嫗向上臺坐。茶過一通,天然開言細問端的。她三人各將前後事情,細細說出。天然如夢方覺,連她二人也各自明白了。勇兒稟道:"筵席已定,請各位夫人上席。"雷天然猛省道:"我倒忘了,今日衛老夫人在此,吩咐快去再備一桌宴來。"衛嫗笑道:"今日之宴。非老婦所可與席,況且坐位不便。雷夫人不必費心,老身且先回去,只是今日三位須要停妥坐位。老身斗膽,僭爲主盟,與三位定下坐次,日後共事經略公,如今日席間次序便了。"天然道:"奴家恭聽大教。"衛嫗道:"以前葛小姐與小女,不知分曉,並驅中原,不知誰得誰失。今已明白,那經略公原聘既是葛明霞。葛御史送來,也是葛明霞;聖上賜婚的,又是葛明霞。這第一座正位,不消說是葛小姐了。小女雖以李代桃,但既已來此,萬無他適之理,少不得同事一人。只是雷夫人已早居其次,難道小女晚來,到好僭越,第二位自然是雷夫人。第三個是小女便了。"三人大家悅服。衛嫗道:"今日老身暫別,只不要到館驛中去了,竟到小女船上,待她回來,好敘闊情。"說罷,作別上轎而去。天然就叫勇兒傳諭馮元,教他備一席酒送到船上去,勇兒領命而行。
天然吩咐作樂定席。碧秋道:"若論賓主該是雷夫人定席;若照適才家母這等說,就不敢獨勞雷夫人了。我們三人何不向天一拜,依次而坐。令侍兒們把盞吧!"葛明霞、雷天然齊聲說道:"有理!有理!"三人一齊向天拜了,然後入席。葛明霞居中,雷天然居左,衛碧秋居右,侍女們輪流奉酒。亭前女樂吹彈歌舞,宴完一齊起身作別,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