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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西河踉蹌歸去,防他一路磋跌,更加了幾分惻隱念頭。黃昏已過,自然閉門熄火,乘着老媼熟睡,輕輕開了後戶,依然虛掩好了,抄着一條小路,走到寺前。寺門還未下鍵,尋着西河臥室,尚微微透出燈光。忙在窗隙內一覬,西河還是和衣睡着,藜牀聲被,也沒有掛着帳子。這時敲門又恐驚僧衆,不敲卻等到何時?進退兩難,只得剝啄幾下。西河模模糊糊的聽見門響,便問何人?外面答應:"是我。"西河聽是女子口聲,便道:"我毛西河磊磊落落,不愧天地。你是鬼,不要來嚇我;是狐,不要來魅我。"說罷,寬衣解帶,要上牀了。外面說道:"是我是我,我是當壚女子,因慕先生而來。"西河道:"蒙卿雅愛,可謂知我者。但我實狂士,不解偷香竊玉之事,願卿毋以我爲念。"外面道:"我有話說,開門何妨?"西河朗吟道:"舐破紙窗容易補,傷其陰騭最難修。"將燈都吹滅了。
女子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次日西河便離清江了。從此淮上遇朱禹錫,遇張新橋,遇施閏章,考取博學鴻儒,入官翰林院檢討,一帆風順,成了經史巨家。這便是夜拒奔女的感應。
西河四十無子,才納了傳妾曼珠。這曼珠面貌,與當壚女子,有點訪佛,西河纔將這段舊事,告訴曼珠。那曼珠自西河最寵愛的,拂拭几席,位置琴書,都是恰到好處。偏是大夫人陳氏,大不滿意。時聞垢誶,西河倒也不肯相讓。京中只賃得三楹小屋,中爲客座,左右爲臥房。西河搦管爲文,手不停綴,而問字者又次第環質,隨問隨答。夫人趁着百忙,申申在左室相詈,西河也句句還報。夫人奈何他不得,每在客座誚讓曰:"諸君以毛西河爲博學耶?渠作七言人句,亦須獺祭乃成。"故同僚有"曼珠不擅專房寵,誰識君詩獺祭成"之句,亦可謂謔而且虐矣。
西河修了幾年明史,便也廢然而返,帶了夫人同曼珠,從北京遵陸南下,道出清江。在一旅舍解裝一宿,店小二刈芻襪馬,親進盤飧,卻也十分周到。店家向車伕詢及主人名姓,車伕只知道姓毛。傳到店主婦耳中,不覺想起十餘年前的紀念,趁着天色未暮,走到中庭閒望,果然那長袍短褂的主人,與從前毛生一樣,不過麪皮蒼老,留點微須。看他婢僕兩三,知道是個官員了。旁邊坐着一個老嫗,一個少婦,倒不便上前招呼。
西河遠望出來,覺得有個女子,在那裏探頭探腦。定睛一看,舊案又兜上心來,便叫道:"外面不是馮家女子嗎?"店主婦陡然一驚,按了按神,踏進中庭,叫聲:"毛先生。"西河道:"你且坐下。你也老了。你的老母呢?"店主婦道:"老母物故了。"西河道:"你諒來嫁人了。"店主婦道:"嫁已十年了,便是此店店主,生有兩男一女了。"西河將近狀約略相告,便說這位是夫人,這個是小妾。店主婦又去通知店主,說是往時清江的旅客,只瞞過了夜奔這一段。店主也來相見,西河還送了他幾樣京貨。
西河在清江換了船隻,一直由運河回到杭州,渡江便是蕭山。有個琉球使者,正在杭州尋訪他的《瀨中集》,他便自署楹聯雲:千秋經術留天地萬里蠻荒識姓名自從西河諸人得了詞科之後,此舉也就此停頓,只有三年賓興的典禮。鄉試、會試,自從明朝相沿下來的。鄉試不過在本省之內,道路並不甚遠。那會試必須親赴北京,一科不售,再是一科。讀書人除着走這條路,不特保舉恩蔭,叫做異途。
連詞科諸人,還算是野翰林呢!這會試雖則是樁苦事,倒也不肯放棄他。正是:文章縱許龍門重,姓氏端宜雁塔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