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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福貝子在漁船筵飲,聽得後船喧擾,不知道爲什麼事故,慌忙欲立起來查問。偏是袍角被椅子壓着,貝子用力一掙,袍角固然拖出,那一桌圓臺面,已經連盤帶碗,乒乒乓乓,掀翻在地。兩旁侍酒的船妓,都驚呆了。便是陪座的幕僚,從不見貝子發這樣脾氣,使這樣威風。後艙駕長娘聽得前艙風聲不好,料定有人開罪這位經略大人,踉踉蹌蹌跑出來,跪在地下,口裏說:"請大人息怒!"回頭對一班船妓道:"還不快快跪求,站着做什麼呢!"船妓一齊跪下,弄得貝子撲嗤一笑,對駕長娘道:"不相干,這是我失誤打翻的。你且收拾着,你們都起來罷。倒是後面誰人鬧着?把那船的婆子、女人一概帶來。"水手忙進艙打掃揩抹。後船的駕長娘,早帶了兩個船妓進來。先磕過了頭。
貝子對着駕長娘一望,覺得徐娘雖老,丰韻猶存,面上有幾條爪痕,帶血帶淚,並在一處。那兩個船妓,左右兩頰,都是紅一塊,白一塊。貝子便向駕長娘道:"你船中是誰人胡鬧?你不要替他包瞞。"駕長娘道:"我是程初一的妻子許氏。
"指着一個瘦點的道:"這是小婦人的女兒愛媛。"又指那個道:"這是小婦人的媳婦鳳英。船裏住的,一位是參將哈大人,一位是遊擊高大人。向來哈大人是女兒伺候的,高大人是媳婦伺候的。不道鳳英又去同哈大人談話,出艙來遲了,高大人便動了疑心,責備鳳英。虧得哈大人再三賠罪,囑令小婦人今午備酒釋嫌。四個人喫到半酣,竟口角起來。高大人打了鳳英,哈大人又回打高大人。連愛媛一併打進在內,檯面也翻了,小婦人也受傷了。如今帶了女兒、媳婦,到經略大人前來領責。
"貝子道:"你的話真嗎?"駕長娘道:"如有虛言,請經略大人治罪。"貝子從後艙跳到後船,那參將哈卜顯、遊擊高勝貴,早翎頂輝煌迎了出來。貝子慢慢的入坐,哈、高左右跪着。
貝子道:"你這花翎幾時保的?"兩人道:"從前在征服安南案內。"貝子道:"不稱,拔去!"哈、高便拔去了翎枝。又道:"你這參將、遊擊,幾時保的?"兩人道:"如今在肅清檯灣案內。"貝子道:"不稱,仍舊換了六品頂戴,當你的戈什罷!"高勝貴連連磕頭道:"沐恩同哈參將,本來沒有意見,只爲船技鳳英,搬弄是非,愛媛又幫着鳳英嘲笑沐恩,以至沐恩氣憤不過,才與哈參將交手。沐恩頭上,還打着窟窿呢!"哈卜顯也連連磕頭道:"高遊擊打了鳳英,又打愛媛,沐恩說了幾句,高遊擊竟飛盤擲碗,向沐恩尋釁。沐恩該死,還打了一下。高遊擊便掀翻檯面,驚動經略大人了。"貝子道:"你等兩人,參將不像參將,遊擊不像遊擊,挾妓飲酒,還要爭風打降,知道有王法嗎?知道有軍法嗎?快到尾船去罷!不要再囉嗦了。"哈、高料定無可挽回,只得換了(王車)璖頂子,卷好鋪蓋而去。這場醋海風波,總算勾銷。
論到起事的原因,卻是鳳英不是。哈參將是在旗的,手頭比高遊擊寬裕。高遊擊對鳳英異常剋扣,鳳英面貌,又比愛媛來得標緻,平時遊浪笑傲,原是有的。這晚鳳英同愛媛說通,去陪了哈參將一宿,轉叫愛媛與高敷衍。高遊擊看鳳英釵鬢橫亂,知道已暗渡陳倉。鳳英更懷着鬼胎,弄得前言不對後語。
高遊擊有什麼涵養,把鳳英的氣,一總移在哈參將身上,便演出這番惡劇。曾記三衢柔冰(江干畫肪錄)中,有一段雲:畫舫之式,中可客一席,几案鹹備。頭艙小僅容膝,而牀榻精潔,位置得宜。中艙以後,房艙具焉。敷帷紛毯,排比左右,中闢一道以通來往。再進則航中人臥室矣。脂鈿粉盝,楚楚妝臺,非入幕之賓,來易許其涉足。然彼姝噥噥私語,均在此天台深處也。艙後錡釜筐筥,羅列井井。傳呼開宴,咄嗟可辦,左餚右胾,亦復別有風味。
這時哈住後艙,高住前艙,故相隔甚遙,可以弄這手段。
貝子處分了兩人,回入自己坐船,取出白金二百分賞兩船,說是賠償掀翻的器皿,其實貝子早看中了鳳英。晚間又擺了兩筵,替幕僚壓驚。柔櫓雙停,華燈四照。履舄交錯,匙箸雜陳。貝子酒落歡腸,傳呼鳳英坐在身畔。前面戲臺上,早演着(遊園驚夢)幾齣崑曲。貝子遽令停鑼,叫鳳英和好琵琶,唱點小調下酒。鳳英便唱道:碧窗夢破簾鉤漾,滿庭芳草憑誰賞?且莫怨東風,海棠春睡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