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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刑部奏提冤獄,交由司官復訊。這案的犯婦秦氏,是一件謀斃親夫,情實待決的定讞。只等部復一轉,犯婦便要行刑。那件諮文到了部裏,由部郎反覆察覈,覺得疑竇不少。
原諮稱死者與犯婦俱系望族,自幼訂婚,該犯婦亦素性貞潔,並不出戶,何至遽下毒手?可疑者一。又稱死者甫經成婚,並未與犯婦同寢,犯婦與死者並無夙仇,奚忍置之死地?可疑者二。又稱官派穩婆驗婦,確係處女,則該犯婦並無姦夫,新婚正直歡樂,遽然故殺,所持何故?可疑者三。又稱次日該犯婦晨起梳妝,直至午後,始由僕婢察及死者情狀,如果系該犯婦夜間所斃,何能如此從容?可疑者四。又稱該犯婦親自招認,遍訪並無兇手,然犯婦既無兇器,所失陽具,亦無着落,可疑者五。竊意該犯婦名門所出,未必不知禮教,奈以新婚晚間,即罹此變,於事無可推諉,翁姑應加逼迫,父母礙難辯護,該犯婦亦志在一死,是以畫供。承審官不肯虛心研鞫,只求草率了案。上官照詳轉部,殊未體會。此案雖無承審官刑求威嚇諸弊,但令該犯婦受此惡名,受此顯戮,揆請哀衿勿喜的意思,未免刺謬了。部郎照此上了說帖,六堂已別有所聞,便聯銜上了一本,批令順天府尹,飭宛平縣親解卷宗、人犯到部。
部郎遵旨開審,先提原告韓宗藩。據供曾官太常寺博士,兒子韓襄,年十八歲。本年五月間,娶同縣內閣中書秦汝珍之女爲妻。成婚次日,兒子晌午未起,經僕婦邊氏、婢女桂香,至房呼喚不應,撫之已冷,乃報告職等夫婦。旋在牀上驗視,兒子身體,並無傷痕,惟下部僅存其半,形同齒齧,血肉模糊。
職等詢諸秦氏,諉爲不知。經報縣檢視填格,秦氏亦在縣招認。
案無遁飾,願堂上勿故出人罪。再提被告之父秦汝珍,據供以長女于歸韓氏是實。結婚次日傍晚,來報新婿猝斃。職等夫婦馳往看視,見長女呆坐不語。韓宗藩歸罪長女,赴縣請驗。長女到案後,並不聲辯,職等亦難代主。惟長女內言不出,極守姆教,還求堂上詳察。最後提到被告秦氏。部郎低頭望去,不過十八九歲,淒涼憔悴,並沒有兇光殺氣;照例問了幾句,秦氏總是承認。部郎問她用何器具?她說小刀。問她小刀何在?
她說遺失。問她殘骸何在?她說燒燬。問他如何遺失?如何燒燬?她又默然無辭。部郎料定總有他故,左思右想,卻又無從開脫,便對原告道:"本司官承審此案,總期無枉無縱。爾亦不必性急,決不使爾子抱屈。"仍命將犯婦帶監,再行細鞫。
是夜百思其故,一無所得。次早適屆班期,破曉即須入直。
一路從御街進去,只聽空中有嘹亮的聲音,心裏一怔道:"這不是鶴嗎?"心裏又一轉道:"這案不爲着是鶴嗎?"早朝事罷,急忙提案復訊。這時間的是僕婦邊氏、侍女桂香,及一干奴僕了。邊氏先供成婚次日,奉主命前往新房,呼喚少爺午餐,屢叫不應,經小婦人用手推之,已經僵硬,視之早面無人色。
是以走報主人,餘情不知。桂香所供,與邊氏略同,但說少奶奶此時妝尚未竟。又提僕人韓升,是一向隨侍死者的。據供少爺是晚飲酒逾量,親朋猶欲相嬲。少爺避入花園,至客散始行歸房,這是小的跟着的。歸房以後,小的便收拾睡了。復提園丁阿七,問他國址大小,有多少花木禽魚?據供園大五畝許,花木四時皆有,池畜文魚,另有白鶴八翼,是少爺最鍾愛的。
這晚還見少爺在鶴籠旁更衣,將鶴調弄一番,才歸房的。部郎道:"既有這等情跡,當日縣堂上爲什麼不供?"園丁道:"縣官並不問到小的,小的亦不曾到堂。"部郎道:"是了,你歸家將這八鶴,一總帶堂立等驗視。"不一時八鶴送到,卻是步武軒翥,毛羽鮮明。部郎便叫從人,開剖牝鶴肚腹。堂下觀審的說道:"這與仙鶴何干呢?"一翼兩翼,開剖到第三翼,只見一段陽物,脫穎而出。部郎道:"冤在是矣。"再提秦氏問道。"新郎陽具,被鶴所啄。你當晚豈不見嗎?"秦氏道:"故夫酒醉,草草入幃,並未解衣,犯婦何從知道?"部郎道:一你的冤也白了,案也結了,今日復奏,你便可出獄。"只是難爲順天府尹同宛平縣,韓宗藩也還有言。部郎早從堂上擲下一本書來,是《洗冤續錄》,內載一條道:鶴性最淫,白者尤甚。牝鶴之陰,毒於蜂蠆。人若觸之,陽具必脫入其腹。在鶴腹中逐日收縮,至三月而盡化。觸之者當時不覺其痛,三時後則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