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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羞睡,斜脫鳳鞋燈影背。枕上柔聲,索喚情哥未肯應。
(《減字木蘭花》)囑婿防金鑰,呼鬟整玉珈。箱囊收拾上香車,歸去迎門,笑語鬧窗紗。
壁上驚新壘,簾前認舊花。晚來閒坐話郎家,羞向娘前,低喚一聲他。(《風蝶令》)這幾闋曲子,真覺得繪花有影,繪水有聲,比紫卿三日新娘,寫得窮形盡相。紫卿的詩筆,是雋上一路,不作閨閣兒女子語。便論書法,也只是澹而彌遠,清而不華,對那堆脂垛粉的豔妝,一望即分得出雅俗。書法熔王冶趙,如那太原公子,裼裘而來。每遇繪一幅畫,便題上一兩首詩,不論隨意抒懷,臨時着手,總較苦思力索的,超過幾倍。大衆說紫卿,是兼擅南中三絕。因爲乾嘉以後的畫家,不能夠自出機杼,只知道按稿摹臨,有些畫花卉的,連向背淺深,還分不清楚;畫山水的,連濃淡遠近,都辨不仔細,單靠着一本畫譜,東拚一塊,西嵌一角,也要索偌大的潤筆。看他題上幾句,大半抄襲舊作,間或還寫幾個別字。書法尤不必說了,不是頭巾氣,便是江湖氣,下款連姓夾名,別號籍貫,一串倒有十餘字,俗不可耐,劣不可醫。能夠三絕兼長的,實在如鳳毛麟角。紫卿是可惜所作不多,曾見其一幀便面,畫的着色牡丹一枝,旁有一絕道:難得園開第一花,玲瓏春日鬥繁華。
愛他富貴名傳好,清影枝枝上碧紗。
這種作品,便蘇州亦不多。紫卿在蘇州住得了幾載,聽得太湖一帶萑苻不靖,很有遷地爲良的意思。況且蘇州的山塘同虎丘,也有點久而生厭,書畫家都聚集上海,什麼遊藝會、展覽會,大可一飽眼福。紫卿從此脫離蘇州,自署爲淞堧雙燕。
不道蘇州有幾股農民起義,因爲北方消息不好,他們也乘勢活躍,案如山積,爲首的是範高頭弟子金昆秀,昆秀還仗着妻子阿寶。夫婦倆往來湖面,萬夫莫當,所以人們將二人並稱爲昆秀阿寶。從前範高頭被官兵捕獲的時候,昆秀也被捕入獄,並都被判爲死刑。在行刑那天,阿寶糾集了幾十個喬妝改扮,分佈法場,將護場的營兵打得四分五裂,奪了劊子的刀,割斷昆秀綁索,殺開一條大路。他們負着昆秀,大踏步飛奔出郭,阿寶持劍斷後,迎敵這班營兵。從此竄入太湖,專以包攬鹽船,截劫官紳爲生活。
這昆秀本是浙人,阿寶卻是淮人。看他豐致嫣然,雅善修飾,並不像有十分膂力,誰知他精於柔術,縱橫馳驟,所向披靡。便是他所使的兩劍,渾脫瀏亮舞起來,真覺寒光一縷,直沁心脾。弓鞋上裹着紅綾,鞋尖還有鐵片,稍與齟齬,觸人立僕。昆秀愛他殊色,服他絕技,多少赳赳恆恆的部下,一齊拜倒石榴裙下。阿寶每發號令,鶯聲嚦嚦,使人感奮。各部下勾結私販,往來蘇浙,靠着阿寶替他保護。阿寶頭裹方巾,足穿革履,身披紅呢羅漢衣,手執長矛,在船頭上左顧右盼,一旁若無人。蘇州的緝私飛劃營,械利船堅,鱗次櫛比,聽到"昆秀阿寶"四字,早已側目而視,掩耳而走,不敢出來干涉。有時狹路相遇,亦只退避三舍,讓他掛帆遠去。真弄到沒有轉旋餘地。阿寶還點頭話舊問一句"別來無恙?"若新出來的不知厲害,他也並不鳴槍持械,只引營船到蘆花淺水裏面,將艙底膠在泥濘,他才把軍裝號衣,一概收去,人是不傷的,船是不要的。若是彼此不發生事端,他隔了半年三月,總尋出幾隻破船裝着百十包私鹽,送你們營裏挪去請功,算是點綴面子。營官知道他識趣,只要於考成無礙,也從不出來難爲他。況且他的部下,橫潢斷港,各有埋伏,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何苦冒着危險,趕這靠不住的戰績?阿寶膽愈大,氣愈壯,煙波浩渺裏,同昆秀並坐一舟,四櫓雙帆,迅如飛鳥,桅杆上還掛着一面"金"字的旗。這船後面跟着十餘隻划船,輕於片葉,前後共有八槳,舟子手足並用,能夠衝着風浪進去,憑你洞庭東、西兩山的狹徑,他總經橫緯直,環繞無訛。阿每年操練諸舟,出入有定時,聚散有定所,比不得喫糧不管事的營官,只是虛張聲勢。
阿寶料定太湖腳跟站住,還想到長江上下,推廣營業。果然洞庭湖一班私販,知道昆秀、阿寶的名譽,用重幣聘他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