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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一)
(63則)曩撰《灤陽消夏錄》,屬草未定,遽爲書肆所竊刊,非所願也。然博雅君子,或不以爲紕謬,且有以新事續告者。因補綴舊聞,又成四卷。歐陽公曰:“物嘗聚於所好。”豈不信哉!
緣是知一有偏嗜,必有浸淫而不自已者,天下事往往如斯,亦可以深長思也。辛亥七月二十一日題。
柿園敗將太原折生遇蘭言:其鄉有扶乩者,降壇大書一詩曰:“一代英雄付逝波,壯懷空握魯陽戈。廟堂有策軍書急,天地無情戰骨多。故壘春滋新草木,遊魂夜覽舊山河。陳濤十郡良家子,杜老酸吟意若何?”署名曰“柿園敗將”。皆悚然知爲白谷孫公也。柿園之役,敗於中旨之促戰,罪不在公。詩乃以房琯車戰自比,引爲己過。正人君子之用心,視王化貞輩僨轅誤國,猶百計卸責於人者,真三光之於九泉矣。大同杜生宜滋,亦錄有此詩,“空握”作“辜負”,“春滋”作“春添”,“意若何”作“竟若何”,凡四字不同。蓋傳寫偶異,大旨則無殊也。
烈婦英靈許南金先生言:康熙乙未,過阜城之漫河。夏雨泥濘,馬疲不進;息路旁樹下,坐而假寐。恍惚女子拜,言曰:“妾黃保寧妻湯氏也,在此爲強暴所逼,以死捍拒,卒被數刃而死,官雖捕賊駢誅,然以妾已被污,竟不旌表。冥官哀其貞烈,俾居此地,爲橫死諸魂長,今四十餘年矣。
夫異鄉丐婦,踽踽獨行,猝遇三健男子,執縛於樹,肆行淫毒;除罵賊求死,別無他術。其齧齒受玷,由力不敵,非節之不固也。司讞者訶責無已。不亦冤乎?公狀貌似儒者,當必明理,乞爲白之。”夢中欲詢其里居,霍然已醒。後問阜城士大夫,無知其事者;問諸老吏,亦不得其案牘。蓋當時不以爲烈婦,湮沒久矣。
京師某觀京師某觀,故有狐。道士建醮。醵多金。蕆事後,與其徒在神座燈前,會計出入。尚闕數金,師謂徒乾沒,徒謂師誤算,盤珠格格,至三鼓未休。忽樑上語曰:“新秋涼爽,我倦欲眠,汝何必在此相聒?此數金,非汝欲買媚藥,置杯中,過後巷劉二姐家,二姐索金指環,汝乘醉探付彼耶?何竟忘也?”徒轉面掩口。道士乃默然斂簿出。剃工魏福,時寓觀內,親聞之。言其聲咿咿呦呦,如小兒女雲。
旱魃爲虐旱魃爲虐,見《雲漢》之詩,是事出經典矣。《山海經》實以女魃,似因詩語而附會。然據其所言,特一妖神耳。近世所云旱魃,則皆殭屍。掘而焚之,亦往往致雨。夫雨爲天地之合,一殭屍之氣焰,竟能彌塞乾坤,使隔絕不通乎?雨亦有龍所作者,一殭屍之技倆,竟能驅逐神物,使畏避不前乎,是何說以解之?又狐避雷劫,自宋以來,見於雜說者不一。
夫狐無罪歟,雷霆剋期而擊之,是淫刑也,天道不如是也。狐有罪歟,何時不可以誅,而必限以某日某刻,使先知早避?即一時暫免,又何時不可以誅,乃過此一時,竟不復追理?是佚罰也,天道亦不如是也。是又何說以解之?偶閱近人《夜談叢錄》,見所載焚旱魃一事、狐避劫二事,因記所疑,俟格物窮理者詳之。
奇井虎坊橋西一宅,南皮張公子畏故居也,今劉雲房副憲居之。中有一井,子午二時汲則甘,餘時則否,其理莫明。或曰:“陰起午中,陽生子半,與地氣應也。”然元氣崑崙,充滿大地,何他井不與地氣應,此井獨應乎?西士最講格物學,《職方外紀》載其地有水,一日十二潮,與晷漏不差秒忽。有欲窮其理者,構廬水側,晝夜測之,迄不能喻,至恚而自沉。此井抑亦是類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