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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友人邀飲,有新出小妓侑酒。諦視,即前幼婦也。疑似惶惑,罔知所措,強試問之曰:“某日雨後,曾往東村乎?”妓漫應曰:“姊是日往東村視阿姨,吾未往也。姊與吾貌似,公當相見耶?”語殊恍惚,竟莫決是怪是人,是一是二,乃託故逃席去。去後,妓述其事曰:“實憎其醜態,且懼行強暴,姑誑以僞詞,冀求解免。幸其自僕,遂匿於麥場積柴後。不虞其以爲真也。”席中莫不絕倒。一客曰:“既入青樓,焉能擇客?彼固能千金買笑者也,蓋挈爾詣彼乎!”遂偕之同往,具述妓翁姑及夫名氏,其疑乃釋(妓姊妹即所謂大楊、二楊者,當時名士多作《楊柳枝詞》,皆借寓其姓也)。
妓復謝以小時固識君,昨喜見憐,故答以戲謔,何期反致唐突,深爲歉仄,敢抱衾枕以自贖。吐詞嫺雅,姿態橫生。遂大爲所惑,留連數夕。召其夫至,計月給夜合之資。狎暱經年,竟殞於消渴。
先兄晴湖曰:“狐而人,則畏之,畏死也。人而狐,則非惟不畏,且不畏死,是尚爲能充其類也乎!行且禍汝,彼固先言。是子也死於妓,仍謂之死於狐可也。”
三槐愧疚自咎郭大椿、郭雙桂、郭三槐,兄弟也。三槐屢辱其兄,且詣縣訟之。歸憩一寺,見緇袍滿座,梵咒競作。主人雖吉服,而容色慘沮,宣疏通誠之時,淚隨聲下。叩之,寺僧曰:“某公之兄病危,爲叩佛祈福也。”三槐癡立良久,忽發顛狂,頓足捶胸而呼曰:“人家兄弟如是耶?”如是一語,反覆不已。掖至家,不寢不食,仍頓足捶胸,誦此一語,兩三日不止。大椿、雙桂故別往,聞信俱來,持其手哭曰:“弟何至是?”三槐又癡立良久,突抱兩兄曰:“兄固如是耶!”長號數聲,一踊而絕。
鹹曰神殛之,非也。三槐愧而自咎,此聖賢所謂改過,釋氏所謂懺悔也。苟充是志,雖田荊、姜被,均所能爲。神方許之,安得殛之?其一慟立殞,直由感動於中,天良激發,自覺不可立於世,故一瞑不視,戢影黃泉,豈神之褫其魄哉?惜知過而不知補過,氣質用事,一往莫收;無學問以濟之,無明師益友導之,無賢妻子以輔之,遂不能惡始美終,以圖晚蓋,是則其不幸焉耳。昔田氏姊買一小婢,倡家女也。聞人誚鄰婦淫亂,瞿然驚曰:“是不可爲耶?吾以爲當如是也。”後嫁爲農家妻,終身貞潔。然則三槐悖理,正坐不知。故子弟當先使知禮。
天然棋子朝鮮使臣鄭思賢,以棋子兩奩贈予,皆天然圓潤,不似人工。雲黑者海灘碎石,年久爲潮水衝激而成;白者爲小車渠殼,亦海水所磨瑩,皆非難得。惟檢尋其厚薄均,輪廓正,色澤勻者,日積月累,比較抽換,非一朝一夕之力耳。置之書齋,頗爲雅玩。後爲範大司農取去。司農歿後,家計蕭然,今不知在何所矣。
三島五城海中三島十洲,崑崙五城十二樓,詞賦家沿用久矣。朝鮮、琉球、日本諸國,皆能讀華書。日本餘見其五京地誌及山川全圖,疆界袤延數千裏,無所謂仙山靈境也。朝鮮、琉球之貢使,則餘嘗數數與談,以是詢之,皆曰東洋自日本以外,大小國土凡數十,大小島嶼不知幾千百,中朝人所必不能至者,每帆檣萬里,商舶往來,均不聞有是說。惟琉球之落漈,似乎三千弱水。然落漈之舟,偶值潮平之歲,時或得還,亦不聞有白銀宮闕,可望而不可及也。然則三島十洲,豈非純構虛詞乎!
《爾雅》、《史記》,皆稱河出崑崙。考河源有二:一出和闐,一出蔥嶺。或曰蔥嶺其正源,和闐之水入之。或曰和闐其正源,蔥嶺之水入之。雙流既合,亦莫辨誰主誰賓。然蔥嶺、和闐,則皆在今版圖內,開屯列戍四十餘年,即深巖窮谷,亦通耕牧。不論兩山之水,孰爲正源,兩山之中,必有一崑崙確矣。而所謂瑤池、懸圃、珠樹、芝田,概乎未見,亦概乎未聞。然則五城十二樓,不又荒唐矣乎!不但此也,靈鷲山在今拔達克善,諸佛菩薩,骨塔具存,題記梵書,一一與經典相合。尚有石室六百餘間,即所謂大雷音寺,回部遊牧者居之。我兵追剿波羅泥都、霍集佔,曾至其地,所見不過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