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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鳳姐講到要治寶玉的病,須用瞞天過海之計,便道:“除非把林姑娘回過來的話,瞞他一輩子纔好。”襲人聽了這話,回過臉來,只瞧着寶釵。鳳姐道:“寶姑娘這會兒是不肯出主意的,咱們商量停當是了。”襲人道:“這句話,怕老太太不依。”鳳姐道:“要寶玉的病好,老太太有什麼不依!你也不用管帳,只囑咐寶玉屋子裏人,不許多嘴。再等兩三天,看寶玉的病果然有了起色,我就把這番話和太太說明,再去告訴老太太,包管辦得妥帖。”襲人又笑道:“難道叫他兩個人總不見面嗎?”鳳姐道:“一個在這裏,一個在園裏頭,路也隔得遠,況且大家起不來。就等他們病好了。寶玉屋裏,林姑娘未必來。如今園裏住的,也沒有幾個人,將來寶玉要到園子裏去,就請大奶奶、姑娘們,大家走了過來,說園了裏頭冷靜得很,去逛不得。大家哄住了他,再商量底下的話。”襲人聽了,並無言語。鳳姐一面罵平兒道:“這蹄子在屋裏不知幹些什麼,到這時候也不叫個人來。”襲人指着笑道:“那不是小紅,提着燈在這裏接奶奶呢。”鳳姐道:“走來也不叫人見過面,你也像寶二奶奶,裝新媳婦怕見人嗎?小紅道:“剛纔掀開簾子,見奶奶和襲人姊說話,纔回了出來呢。”說着連忙提了燈,照鳳姐回去。襲人自去伺候寶玉,寶玉卸妝安歇,書不細表。鳳姐回到屋裏,平兒忙迎了出來。鳳姐便問:“有什麼人來回事沒有?”平兒答道:“沒什麼要緊事,就是旺兒家的來說,那一家子還要挪三百兩銀,有扣頭的。我說這一宗的利銀還沒清楚,等奶奶回來了,你自回奶奶去,他就走了。再寶玉喜事裏的雜項費用,老爺起身的盤費,同跟隨的人僱的車價,都有帳單送進來了。說庫上沒有存項,別處張羅來墊發去了。”
說着要去拿帳單子,鳳姐鼻孔子裏出了一口氣道:“忙什麼,這宗銀子還不知指着那一項子來開發呢?”鳳姐又問:“二爺呢?”平兒道:“才送了老爺回來,就去睡了,想是這幾天也鬧的乏了。”鳳姐道:“委實有些支不住,你也去歇歇罷。”
不提鳳姐這裏的話,再講李紈回至稻香村,才進屋門,見林之孝家的的站着。李紈問:“你這會兒還在這裏,有什麼話嗎?”林家的陪笑道:“恭喜,林姑娘已回了過來。一件東西是人家讓轉來的,他們要現錢交易,昨兒要緊央中間人挪來墊發的了,如今退不回去。知道帳房裏也很饑荒,憑空費了許多銀子,置了一宗鈍色頭貨,倒是一件作難的事。”李紈道:“你明兒且叫人說去,退得轉很好,果然退不回去,也說不得,回了二奶奶,停幾天張羅銀子給他們就是了。”林家的道:“也只好那麼着。我剛纔就要回二奶奶,因在寶二奶奶屋裏,不便提這話。如今還要請大奶奶的示,退不了,這件東西放在那裏?李紈想了一想道:“要不是地藏庵,便是水月庵。這兩處且擱着,再叫外邊留心,碰着有人家要,就出脫了他,虧折幾兩銀子也使得。”林家的道:“差不多的人家,輕易撈不起這種價錢。叫他們留心就是了。”說着,回身出去。李紈自同賈蘭安歇不提。
卻說寶玉自從那日昏暈之後,醒來似有覺悟,精神清爽,飲食漸增,連接四五日,竟似忘了黛玉一般,口中絕不提起“林妹妹”三個字來。襲人刻刻在旁窺察,暗暗歡喜,便去告訴了鳳姐。鳳姐到王夫人處,便把寶玉近日光景說了一番,又將前日在寶釵屋裏和襲人講的話細細說明,要討了太太的示下,再去回老太太。王夫人道:“我是巴不得寶玉安靜,有什麼不願意呢!”鳳姐道:“我跟了太太過去,我自有話回老太太。寶兄弟是老太太的命根,我們也都爲的是寶兄弟,估量沒有釘子碰下來。萬一老太太不依,自有我去承當,總不與太太相干。”
話未完,只聽得窗外小丫頭子說道:“琥珀姊姊來了。”說着,琥珀掀簾進來,見了鳳姐道:“二奶奶也在這裏,老太太請太太過去說話呢。”鳳姐問道:“老太太這會兒歡喜不歡喜?”琥珀道:“剛纔叫鴛鴦到園子裏去瞧了林姑娘回來,說林姑娘的病竟好起來了,老太太先聽了歡喜,後來又像有了什麼心事似的。王夫人又問:“老太太叫我有什麼話?”琥珀道:“老太太只叫我來請太太,不知有什麼話,估量不過爲林姑娘的事。”
王夫人連忙起身,同了琥珀往賈母處。鳳姐隨着過來,便先陪笑道:“恭喜老祖宗!寶兄弟同林妹妹的病都好了,到底託老祖宗的福。”賈母道:“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一面向王夫人道:“我叫你過來,也沒別的話說,就爲想着林丫頭這件事。如今寶玉已成了家,怪可憐林丫頭,沒了爹孃,我又有了年紀,他舅舅到了任上,事情也繁,那裏想得到這些,還是要你做舅母的疼他一點。”王夫人尚未答應,鳳姐接口道:“這件事太太也常提過的,別說太太該上緊,就是我們也該體貼老祖宗的意思,盡一點子心。底下有了合意的人家,就來告訴老祖宗喲。”賈母道:“那呢,遲早有個定數,一時也要緊不來,我不過說這句話給你們聽。我瞧寶玉這幾天光景很好,還服王太醫的藥嗎?”王夫人應了“是”,賈母道:“他的醫道本來穩當,等寶玉好了,要重重酬謝他纔是。”鳳姐笑道:“王太醫的手段果然好,老祖宗還不知襲人用的藥妙呢。”賈母道:“你又胡說了,襲人知道用什麼藥!”鳳姐道:“寶兄弟成親那夜的樣兒,老祖宗是看見的。後來我們才送老爺出去,他又迷迷糊糊起來,拉着襲人要去瞧林妹妹。那時候還不知林姑娘回過來的信,襲人識透寶兄弟的病根,也虧他有膽量,竟告訴他林妹妹病兇。已經這麼樣了,寶兄弟傷心了一會,後來知道無可如何,便斷絕了別的念頭,心也安靜了,才一天好似一天起來。倒不是襲人的一服清涼散嗎!”賈母聽了,點點頭道:“果然是這麼好,怕底下他們見了面,寶玉還是那麼孩子氣起來,又累墜呢。”鳳姐道:“老祖宗慮的是。據我的糊塗想頭,要除寶兄弟的病根,只好把林妹妹回過來的信瞞他到底,不叫他兩個人見面,再沒饑荒了。”
賈母閉着眼,半晌說道:“叫我也委實作難,你們想得到,只要寶玉的病好,憑你們怎麼樣就是了。”鳳姐探了賈母的口氣,又說些閒話,與王夫人各自回去。鳳姐便呼叫平兒去告訴了襲人。這裏,黛玉回生之後,醫藥調養,病體日輕一日,夜間睡臥安寧,神情亦頗恬適。想起離魂之日所到地方光景,與仙子一番敘話,雖彷彿有些蹤影,不能記憶清楚。又想到先前聽了傻大姐一句話,病至垂危,焚巾毀稿,怎樣痛苦,如今連自己也不解其故,心中竟似秋雲無跡,止水澄空,把天荒地老石泐金寒銷不去的一團恨塊,已化爲烏有了。
先幾天不見紫鵑,便問雪雁。雪雁怕傷了黛玉的心,不說他們病重的緣由,只含糊答應說:“紫鵑因是感冒了,在他自己屋裏躺着。”黛玉心想:紫鵑不到十分不能支持的分兒,斷不肯不過來一走。心中疑惑,便支使開了雪雁,細向小丫頭盤問。黛玉聽了,止不住心中傷感,掉下淚來。停會兒雪雁走進,叫他去告訴紫鵑:“安心養着,別性急過來。養他自己的病勝如養我的病一般。”又吩咐小丫頭們隨時過去照應,不許躲懶。雪雁便將黛玉的話告訴了紫鵑,紫鵑知道黛玉病體漸愈,十分快慰。因黛玉叮嚀,也不想掙扎過去,便向雪雁道:“好妹妹,我這幾時躺在炕上,全彀兒把姑娘那邊的事都撩開了,要你和春纖兩個出一點力,我起來給你們磕頭。”雪雁道:“你的心也不必使到這上頭去。姑娘如今不比頭裏,夜間茶也不喝,就是睡到三更天醒來嚷肚子裏飢,我起來端了一碗燕窩熬粥給他喫了,那一覺睡到天明才醒呢。”紫鵑道:“那麼說起來,姑娘竟大好了。”二人又說了些閒話,雪雁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