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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聲西江月〕調詞曰:急風驟雨浮槎,昏昏淚灑天涯。苦海無邊何處岸,禍來兆大嘴烏鴉。無端賣與豪家,可憐慘殺嬌娃。叫絕一聲誰救我,香閨飛出夜叉。
自從玉蓮、洪昆辭樓去後,小姐懸掛在心。日光西墜,獨坐淒涼,不得已到斷母馬氏樓中說其辭,要乳孃作伴說:"母親萬福。"那馬氏做嘴做臉,大語冷言說:"豈敢。小姐姑娘,甚麼香風吹到爲孃的樓上來玩玩?"小姐說:"今早小孩兒教玉蓮丫環去了,來稟明母親,請乳孃與孩兒作伴。"馬氏即刻變了臉罵道:"大膽的小賤人,發放總由你,全沒有爲孃的在眼裏。秋香丫頭,取家法來!"小姐哭跪在樓板上,秋香說:"家法有了。"馬氏接在手中要打。乳孃跪求說:"小姐年幼,一時失於檢點。老婢子替打罷。"馬氏說:"本該打他一頓,看你老人家面上,饒了他。以後小心些。"乳孃說:"夫人息怒。老婢子送小姐到後樓,略做三兩日伴,就來服侍夫人。"馬氏說:"老人家,你快些帶他走,拔去我眼中釘。"小姐同乳孃下樓,走着哭着,進了後園門,放聲大哭說:"我杜金定好命苦呀。若是我親孃在,何能受這等凌辱?就是父親在家,也不得至此。"不料秋香隨後跟來,這秋香面醜如鬼,嘴快似水,馬氏腹心以他爲最。秋香聽了,掣回頭就跑,到了馬氏樓上說:"小姐哭罵夫人,說甚麼親孃、晚娘。"馬氏大怒說:"來日大早,我定去打死他就是了。"此刻有黃昏時候,小姐哭上後樓,不用晚飯,和衣倒在牀上。乳孃勸到三更,小姐說:"乳孃,你睡去罷。"乳孃又安慰幾句,說:"小姐保重些,我睡去了。"這一夜小姐何曾睡得熟。紗窗早有亮光。昨夜更深,乳孃忘卻關樓門,只聽得樓梯響聲甚急,乳孃問:"是何人?"秋香說:"夫人拿家法來了。"乳孃慌忙披起衣來,馬氏罵:"小賤人,把你親孃叫活了!你膽敢罵我,我特來送了你罵的。"氣沖沖走進小姐臥房,小姐說:"女孩兒何敢。"秋香說:"我昨晚聽得明白,小姐不必抵賴。"秋香是馬氏的小耳朵,又聽他這幾句話,真如火上澆油,氣上加氣,掀開帳門,不住手打了幾十板。小姐痛哭叫苦。乳孃連衣服都穿不全,跑過來跪在馬氏面前說:"夫人暫息雷霆。小姐已責罰過了。請回前樓罷。"馬氏忿忿叫:"秋香隨我來,喫過午飯再來打他一頓。"小姐直哭到午後,馬氏又來打了幾十板,說晚間還要來打:"定要打死他才泄我恨。"此時連乳孃都哭起來了。因出去叫杜府喫工食的船戶週三,教他把船泊在後園門外伺候,又往鐵匠店裏打了把投得園門鎖的鑰匙回來。上了樓,見小姐還在這裏哭。勸了幾句,向晚下雨了,那馬氏冒雨又來打了一頓而去。小姐說:"我不如尋個死,省得這樣受苦。"乳孃一陣心酸,伏在小姐牀邊大哭說:"小姐,我看這等光景,家中住不得了。我安排已定,船隻現成,請小姐起來,送你到城南親外祖家去躲避躲避。這鑰匙能投得園門鎖就好了。"乳孃扶着小姐,來到後門,卻好開了門,走到湖邊,問週三船在那裏,週三說:"在這裏。"乳孃扶小姐上船,週三問小姐:"夜半往何處去?"乳孃說:"適才城南陳府送信,說陳老夫人臨危,要小姐見見面。這船繞城一帶,天明纔得到麼?"週三說:"要得很。"隨即開船。卻好天明泊到南門碼頭。乳孃說:"小姐請坐在船上,我進城到陳府着轎來接。週三,你小心伏侍小姐。"乳孃去了,週三站在岸上,正撞着棗核釘說:"胡相公怎這等早法?"胡彪說:"今日是趙懌思大爺常誕,我去道喜的。
"這種壞人眼睛最快,看見船上坐了一位標緻女子,說:"週三,你大早擺張銀票在船上做甚麼?"這週三原非好人,聽這一句話就會過意來,說:"賣古董的。"棗核釘說:"你想發財。要依我說,你去僱一乘小轎,把這古董抬到東門內趙府,任你要多少銀子都有的。我先去在趙府門首等你。你快些來。
"週三大喜,僱了轎子,說明路徑。一會兒轎子到了碼頭,週三說:"小姐請上轎。乳孃走得慢,我們抬着轎去迎他。"小姐從未曾出過門,那裏知道奸計。上了轎子,轎伕抬進城,直向東門去了。乳孃跟着陳府大轎到了碼頭,看見空船一隻,不見小姐,週三亦不見了。四處尋覓,毫無蹤跡。連忙回到陳府,稟知陳太夫人,差人訪查不提。
且說棗核釘到了趙家,拜過生日,說:"大爺,今日雙喜。"趙懌思問:"怎樣雙喜?"棗核釘說:"大爺拿出兩封銀子交我,稍遲一刻就明白了。"趙懌思吩咐取了銀子交過。棗核釘拿了銀子,走到大門外,那轎子已到。棗核釘說:"把轎子抬到大廳下轎罷。"便將銀子交了週三,開發轎錢。小姐不見乳孃,知道不是陳府,就跌出轎來,要撞死在階石上。轎伕連忙攔住,早有掌家婆走出說:"小娘子不要如此。"強八分扯到裏面去了。有詩爲證。"詩曰:猶是米家書畫船,悽悽夜雨渡前川。
誰知打槳驚飛起,誤買鴛鴦哭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