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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武節度使王都,在鎮十餘年,因與莊宗結爲姻親,曾將愛女嫁與繼岌,所以累蒙寵眷,屬州得自除刺史,所出租賦,皆贍本軍。至莊宗已歿,繼岌自殺,唐主嗣源即位,尚是曲意優容,不加徵索,獨安重誨屢加裁抑,且說他逼父奪位,心不可問,因之唐主亦隨時預防。會契丹屢次犯塞,唐廷調兵守邊,多屯駐幽、易間,免不得仰給定州,都不願輸運,遂有異圖。再加心腹將和昭訓,勸都爲自全計,都即遣人至青、徐、岐、潞、梓五鎮,齎投蠟書,約同起事。偏五鎮概不答覆,令都孤掌難鳴,乃復募得說客,令勸北面副招討使王晏球。晏球不但不從,反飛表唐廷,報稱都反。唐主便命晏球爲招討使,發諸道兵進攻定州。
都至此已勢成騎虎,不能再下,只好糾衆拒守。不反烏乎死,不死烏能泄養父遺恨!一面向奚酋禿餒處求救,以重賂。禿餒遂率萬騎來援,突入定州。晏球見番兵氣盛,不如讓他一舍,退保曲陽。那禿餒即揚揚自得,與都合兵進攻。將至曲陽附近,伏兵猝發,左右夾擊,把禿餒等一鼓殺退。晏球乘勝追擊,拔西關城,作爲行府,令祁、易、定三州土民,輸稅供軍。都與禿餒困守孤城,呼禿餒爲餒王,屈身奉事,求他設法免患。禿餒乃替他乞師契丹,契丹亦發兵相助。都遣部將鄭季、杜弘壽等,往迎契丹軍。適被晏球偵悉,潛師邀擊,把季、弘壽一併擒回,斬首示衆。
都益覺氣沮,至契丹兵到,方與禿餒開城相會,合兵襲破新樂,復逼曲陽。晏球憑城遙望,見來軍輕佻不整,可以力破,便召集將校,指示敵隙,方下城宣諭道:“王都恃有外援,躍馬前來,我看他趾高氣揚,必然無備,可一戰成擒哩。今日乃諸軍報國的時間,宜悉去弓矢,概用短兵接戰,不得回顧,違令立斬!”此令一下,全軍應命,當即開城出戰。騎兵先驅,步兵繼進,或奮,或揮劍,或持斧,或挺刃,不管什麼死活,一齊衝殺過去。晏球在後督戰,有進無退,任你番騎精壯得很,也被殺得七零八落,死亡過半,餘衆北遁,都與禿餒,拚命逃還。
契丹敗卒,走回本國,途中又被盧龍軍截殺一陣,只剩得寥寥無幾,脫歸告敗。契丹主耶律德光,再遣酋長惕隱一作特哩袞,系契丹官名。來救定州,又爲王晏球殺敗,仍然遁回。盧龍節度使趙德鈞,復遣牙將武從諫,埋伏要路,截住歸蹤。惕隱不及防備,被從諫突出一槍,搠落馬下,活捉而去;並擒得番目五十人,番兵六百人。趙德鈞遣使獻俘,解至洛都。廷臣請駢戮示威,唐主道:“此等皆虜中驍將,若盡加誅戮,使彼絕望,不如暫行留存,借紓邊患。”乃赦惕隱及番目五十人,餘六百人一體處斬。
契丹兩次失敗,不敢再入。唐主即遣使促晏球攻城,晏球與朝使聯轡並行,至定州城下,指閱形勢,揚鞭密語道:“此城如此高峻,就使城主聽外兵登城,亦非梯衝所及,徒喪精兵,無損賊勢,不若食三州租賦,愛民養兵,靜俟內潰,自可不戰而下了。”確是將略。朝使返報唐主,唐主乃不再催逼。好容易過了殘年,直至次年即天成四年。二月,定州內亂,都指揮使馬讓能,開城迎納官軍,晏球麾軍直入,都闔家自焚。負心人應該如此。禿餒被唐軍擒住,械送大梁,就地梟首。貪小失大。晏球振旅而還,已而入朝,唐主褒勞有加。晏球口不言功,但說是久勞饋運,不免懷慚,因此益契主心,拜爲天平軍節度使,兼中書令,未幾又徙鎮平盧,尋即病逝。追贈太尉。晏球雖是兩朝臣,但將略可稱,故特詳敘。會吳丞相徐溫病歿,吳主楊溥,自稱皇帝,改元乾貞,追尊行密爲太祖武皇帝,渥爲烈宗景皇帝,隆演高祖宣皇帝,授徐知誥太尉兼侍中,拜溫子知詢爲輔國大將軍,兼金陵尹。因荊南高季興稱藩表賀,特封秦王。應前回。季興侵楚,至白田擊敗楚師,獲將吏三十四人,獻入吳國。楚王馬殷,遣使訴唐,且請建行臺。唐封殷爲楚國王,殷始升潭州爲長沙府,立宮殿,置百官,命弟賓爲靜江軍節度使,子希振爲武順軍節度使,次子希聲,判內外諸軍事,姚彥章爲左相,許德勳爲右相,整兵添戍,控制邊疆。
吳主楊溥,聞唐楚相結,遣使與唐修好,國書中自稱皇帝。安重誨謂楊溥敢與朝廷抗禮,遣使窺視,不應延納,遂將吳使拒絕,吳使自去。楊溥以唐既絕好,索性再發兵攻楚。到了嶽州,楚人早已預備,不待吳兵列陣,便迎頭痛擊,擒得吳將苗、王彥章。尚有幾個敗卒,逃歸報知吳主。吳主方有懼色,亟遣人赴楚求和,請放還苗、王二將。楚王殷乃將二將釋歸,與吳息爭。
荊南節度史高季興死,有子九人,長子從誨,向吳告哀,吳令從誨承襲父職。從誨既得嗣位,召語僚佐道:“唐近吳遠,務遠舍近,終非良策,不如服唐爲是。”乃遣使如楚,浼楚王殷代爲謝罪,情願仍修職貢,一面令押牙官劉知謙,奉表唐廷,進贖罪銀三千兩。唐主許令赦罪,拜從誨節度使,追封季興爲楚王。
先是季興在日,聞楚得富強,賴有謀臣高鬱,乃屢遣門客至楚,進說楚王,陰加反問。楚王殷始終不信,待鬱如初。及希聲用事,又向楚散佈謠言,謂馬氏當爲高鬱所奪,希聲已是動疑,又經妻族楊昭遂,謀代鬱任,屢向希聲前譖鬱,希聲竟奪鬱兵柄,左遷爲行軍司馬,鬱憤憤道:“犬子漸大,即欲咋人,我將歸老西山,免爲所噬!”這數語爲希聲所聞,立矯父命殺鬱,並及族黨。數語殺身,可見語言不可不慎。是日大霧四塞,馬殷深居簡出,尚未知鬱死耗,及瞧着大霧,方語左右道:“我昔從孫儒渡淮,每殺無辜,必遭天變,難道今日有冤死的人麼?”翌日始聞鬱死,殷拊膺大慟道:“我已老耄,政非己出,使我勳舊橫罹冤酷,可悲可痛!看來我亦不能長久了。”不死何爲。越年殷即病死,年已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