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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月朔日,天色微明,晉百官已奔入正殿,排班候着。但見四面樂懸,依然重設,兩旁儀衛,特別一新。大衆已忘故主,隻眼巴巴的望着遼主臨朝。好容易待至辰牌,才聞鐘聲震響,雜樂隨鳴,裏面擁出一位華夷大皇帝,戴通天冠,着絳紗袍,手執大,昂然登座。晉百官慌忙拜謁,舞拜三呼。極寫醜態。朝賀禮畢,遼主頒正朔,下赦詔,當即退朝。
晉百官陸續散歸,都道是富貴猶存,毫無悵觸。獨有一個爲虎作倀的趙延壽,回居私第,很是怏怏。他本由遼主面許,允立爲帝,見三十三回。此時忽然變幻,無從稱尊,一場大希望,化作水中泡,哪得不鬱悶異常,左思右想,才得一策,越日即進謁遼主,乞爲皇太子。虧他想出。遼主勃然道:“你也太誤了!天子兒方可做皇太子,別人怎得羼入!”延壽連磕數頭,好似啞子喫黃連,說不出的苦衷。遼主徐說道:“我封你爲燕王,莫非你還不足麼?我當格外遷擢便了。”延壽又不好多嘴,只得稱謝而出。遼主乃召入學士張勵,令爲趙延壽遷官。時方號恆州爲遼中京,張勵因奏擬延壽爲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兼樞密使。遼主見了奏草,援筆塗去二語,單剩得中京留守兼樞密使八字,頒給延壽。延壽不敢有違,惟益怨遼主食言,越加憤憤。
誰知趙延壽未得稱帝,劉知遠恰自加帝號,居然與遼抗衡。河東指揮使史弘肇,奉知遠命,召諸軍至球場,當面傳言,令他即日迎主。軍士齊聲道:“天子已被擄去,何人作主?現在請我王先正位號,然後出師!”弘肇轉白知遠,知遠道:“虜勢尚強,我軍未振,宜乘此建功立業,再作計較。士卒無知,速應禁止亂言!”恐非由衷之論。遂命親吏馳詣球場,傳示禁令。軍士方爭呼萬歲,俟聞禁令傳下,方纔少靜,次第歸營。
是夕即由行軍司馬張彥威等,上箋勸進,知遠尚不肯允。翌日復迭上二箋,知遠乃召郭威等入商。郭威尚未開言,旁有都押衙楊進言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王若再謙讓不居,恐人心一移,反致生變了!”郭威亦接入道:“楊押衙所言甚是,願王勿疑!”知遠道:“我始終未忍忘晉,就使權宜正位,也不應驟改國號,另頒正朔。”郭威道:“這也何妨!”知遠乃諏吉稱尊,擇定二月辛未日,即皇帝位。
屆期這一日,知遠在晉陽宮內,被服袞冕,登殿受朝。將吏等聯翩拜賀,三呼萬歲。即由知遠傳制,仍稱晉朝,惟略去開運年號,複稱天福十二年。蹊蹺得很。禮成還宮,又傳諭諸道,凡爲遼括借錢帛,一概加禁。且指日出迎故主,令軍士部署整齊,護駕啓行。已經稱帝,還要迎什麼故主,這明是掩耳盜鈴。小子記得唐朝袁天罡與李淳風同作推背圖,曾傳下讖語道:
宗親散盡尚生疑,豈識河東赤帝兒!
頑石一朝俱爛盡,後圖惟有老榴皮。
自劉知遠稱帝后,人始能解此讖文,首句是隱斥石重貴,次句是借漢高祖的故事,比例知遠,三句是本遼主石爛改盟語,見二十八回。見得遼主滅晉,石已爛盡,應該易姓,四句老榴皮,是榴劉同音,作爲借映。此語未免牽強。照此看來,似乎萬事都有定數呢。閒文少表,且請看官續閱下回,再敘劉知遠出兵詳情。
前半回敘及晉主北遷,寫出無限痛苦,爲後世亂政失國者,作一龜鑑。李太后以下,隨往沙漠,歷受艱辛,尚足令人嘆息。若如馮氏之嫁侄失節,得爲皇后,始若以爲可幸,及北徙以後,奔波勞悴,求死不得,乃知有奇福者必有奇禍,守節者未必果死,失節者亦未必幸生也。後半回敘劉知遠事,見得知遠之處心積慮,無非私圖。彼於《五代史》中,得國可謂較正,乃以堂堂正正之舉,反作鬼鬼祟祟之爲,忽臣晉,忽臣遼,忽欲自帝,心術不純,終屬可鄙,以視豁達豪爽之劉季,相去爲何如耶?上下數千年,得漢高祖二人,名同跡異,優劣固自有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