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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門第一請,請新貴人離鞍下馬,升堂莫雁。"屏門開處,先有兩個十字披紅的家人,一個手裏捧着一罈彩酒,一個手裏抱着一隻鵝,用紅絨扎着腿,捆得它噶噶的山叫。那後面便是新郎,蟒袍補服,緩步安詳進來;上了臺階,親自接過那鵝酒,安在供桌的左右廂,退下即端正肅敬的朝上行了兩跪六叩禮。行着禮,舅太太在旁道:"我替他二位說罷,吉期過近,也沒得叫姑娘好好兒的作點兒針線,請親家老爺、親家太太耽待,姑爺包涵罷。"公子答應着,站起來,又回舅太太道:"我父親母親吩咐我,叫給舅母行禮,請舅母到廂房裏坐下受頭。"把個舅太太樂得笑逐顏開,說道:"還給我磕頭呢!很好,你就這裏給我磕罷!我沒這些講究。"公子轉過身來,便在舅太太跟前磕下頭去。舅太太一面拉他,口裏說道:"你又是我的外甥兒,又是我的女婿,我可不和你說客套。姐姐只管比你大兩歲,她可傲性些兒,你可得讓着人家;你要欺負了我的好孩子,我可不依你。"公子只得笑着答應了個不敢。舅太太又道:"回去先替我道喜罷!咱們的老規矩兒,今日可不留你喝茶。"公子退了出來,依然鼓樂前導回去。
這奠雁之禮,諸位讀者自然明白,不用作者表白。何玉鳳姑娘,卻是不曾經過,聽了半日,心裏納悶道:"怎麼前來就走,也不給人碗茶喝呢?再說弄只鵝噶啊噶的,又是個甚麼講究兒呢?"那裏曉得這奠雁,卻是個古禮。噌吆叫作奠?奠,安也。怎麼叫作雁?鵝的別名叫作家雁,又叫作舒雁。怎麼必定用這舒雁?取其家室安舒之意。怎麼叫新郎自己拿來?古來卑晚見尊長都有個贄見禮,不是單拜老師才用得着。如今卻把這奠雁的古制化雅爲俗,差個家人送來,叫作通信,這就叫作鵝存禮廢了。公子走不多時,只聽那邊二次響聲。舅太太道:"快了!"因叫張姑娘把鞋給姐姐換上。姑娘說:"這雙鞋穿着,又合式,又舒服,怎麼還換哪?"說着,張姑娘拿過小紅包兒來。姑娘打開一看,原來是雙綠布的,上面釘着單股兒帶子的兩朵紅梅花兒。姑娘說:"不穿了。"舅太太千哄萬哄,好容易給她穿上。張姑娘便把那一雙包了個包兒,交給戴媽媽帶在身上,預備過去好換。才換得妥當,早有人報太太過來了,便聽得安太太車聲隆隆從門而來。一時下車,男太太同張太太、張姑娘都接出去。舅太太笑道:"多遠兒呢?親家太太還坐了車來了。"安太太道:"甚麼話呢,這是個大禮嘛!回來我可就從角門兒溜回去了,好把車讓你們送親太太坐。"一路說笑進門。姑娘見了婆婆,要站起來,太太連忙按住說:"不許動。"因問喫了點兒東西沒有?張姑娘代答說:"喫了一個喜字饅頭兒,兩塊慄粉糕,喫了點兒餛飩,喝了點兒棗兒粥。"倒替姑娘瞞了八成兒昧心食。太太還說:"喫少了。"說着便坐在姑娘對面上首,看她妝扮起來益發面如滿月,皓齒修眉,不禁越看越愛。舅太太以新親禮相待,照例煙而不茶。彼此無非談些天氣春和、諸事吉利的熱鬧話。看看交了酉初二刻,恰好轎子也將近到門,安太太便給姑娘蓋上蓋頭,起身回去。這個當兒,舅太太倒回避了,躲在外間排插後面,藉着捨不得姑娘,在那裏落淚。
安太太走後,只聽得鼓樂喧天,花轎已到門首,抬進院子來,抽去轎槓,衆家人手捧進來安得面向東南。只見戴媽媽和隨緣兒媳婦一條一條的往屋裏鋪紅氈子,地下兩三層,鋪得平穩。褚大娘子便遞給姑娘一個小金如意兒,一個小銀錠兒,兩手握着,取左金右銀必定如意之兆。張姑娘便把個蘋果送在她嘴邊。姑娘被蓋頭這一罩,罩得一心的心火,正用得着,她大大的咬了一口,再還要喫,卻早拿開了。便聽得院子裏還是先前那個人咬文嚼字的念道:天街夾道奏笙歌,兩地歡聲笑語和;吩咐雲端靈鵲鳥,今宵織女渡銀河。
"攔門第二請,請新人緩步抬身,扶鸞上轎。請!"褚大娘子、張姑娘扶着姑娘上了轎,安上扶手板兒,放下轎簾兒,扣上蔥管兒,捧出轎去。這個當兒,便有許多僕婦侍候褚大娘子上車,先往頭裏去。這裏才叫轎伕上轎槓,打杵穩肩。只聽前後招呼一聲"請",前面十三棒鑼開道,彩燈雙照,簫鼓齊鳴。姑娘到底被人家抬了去了!
姑娘上了轎子,只覺四圍都蓋了個嚴密,那邊靜悄悄的、黑暗暗的,只聽得咕咚咕咚的鼓聲震耳,覺得比那單人獨騎,跨上驢兒,深山曠野,黑夜微行,大是兩般風味。只把不定心頭的小鹿兒騰騰的亂跳,又好象是落下了許多事一般。走了半日,忽然想起說:"哎呀!我怎的臨走時節,也不曾見着娘?我正有一句要緊要緊的話要問她老人家,一時匆匆不曾問得,此時料想沒法回去,這便如何是好?"自己和自己商量了半日,忽然說道:"有了!便是這樣。"哪知姑娘心裏打的,卻又是個斷斷行不去的主意。這正是:既爲蝴蝶甘同夢,怎學鴛鴦雙羨仙?
何玉鳳過門後,又有些甚的情節?下回書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