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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爺又時刻要他,中宮傳旨,著太醫院官用心調治。都知是七情所感之症,無如百藥不效。太監見他病勢沉重,只得奏過皇上,著他回家調理,病痊日再來。衆人扶起他來,穿好衣服,著內官背到長安門外上轎。到家,秋鴻接著,喫了一驚,便說道:"怎麼就病到這個樣子?"問他,總是不言語,昏昏沉沉,如醉一般。正是:柔弱纖腰力不支,全憑侍女好扶持;懨懨一種傷春病,懶向人言只自知。
不說印月患病在家。且說進忠同孫成去了個月方回,也留心打聽,常時緝訪。見小爺出來頑時,只有宮娥同小內侍跟隨,並不見那保姆。一連數日都訪不出,又不敢問人。一日偶爾閒坐,只見卜喜兒捧著四個硃紅盒子走出宮來,叫校尉來挑。進忠上前問:"送誰的?"卜喜道:"到客巴巴家問安的,是娘娘賜他的果品。"進忠道:"客巴巴怎麼不好?"卜喜道:"自那日從花園回來就病了。回家調理有一個月了,尚未曾好。"進忠道:"他住在那裏?"卜喜道:"順天府東道便是。"說畢,去了。
進忠便要去尋訪,適因有事,耽擱末去。至晚,備了好酒餚,去尋卜喜兒來對酌。遂問他道:"你去看客巴巴,可曾好些麼?"卜喜道:"還是那樣,也未見好。他有了病,就是咱們的晦氣。小爺沒人帶,終日不是打就是罵。"進忠道:"他家有誰服侍?"卜喜道:"他有個小叔子叫做侯七,夫妻兩個帶著巴巴的孩子,手下男女有二三十人哩。"進忠道:"有病須要喫藥。"卜喜道:"也不知喫過多少大夫的藥,總不見效。"進忠道:"我到有絕好的藥,包管一服就好的。"卜喜道:"不要說嘴,他這蹊蹺病難醫。你若是個外官兒或者還可醫,你我是個沒本錢的貨,縱有神針妙手也無用。"進忠道:"我從不說謊,我這靈丹,任你甚麼蹊蹺病,我手到病除。"卜喜道:"果如此,我明日同你去。他前日也曾問你的,你若醫得好,咱們也省多少打罵哩。"飲畢各散。
次日飯後,進忠同卜喜兒出了東長安門,上馬來到侯家門首下馬。卜喜兒先進去道:"奉旨差醫官來看病的。"侯七官不在家,只有他娘子帶著個小孩子出來謝了恩。那女子纔來拜見,進忠看時,正是秋鴻,比當日長大了些,更覺豐致。秋鴻不轉眼的看著進忠。等喫了茶,丫頭請進臥房。見紗窗半掩,羅幔低垂,香氣氤氳,錦花璀璨。進忠叫將帳幔掛起來,道;"天氣和暖,此時春天發生之時,不可遏抑陽氣。"卜喜兒揭開帳子,見印月朦朧星眼,面色微黃,懨懨一息。秋鴻掀開被,捧出手來。進忠沒奈何,也診了診脈。又捧出左手來,黃金釧下,露出兩顆明珠來。進忠一見,不覺一陣傷心,忍住了淚,說道:"此是七情中感來的病,心口飽悶,飲食不思,痰喘時作,精神恍惚。"秋鴻道:"各醫傢俱是這樣說,只是喫藥不效。"進忠道:"不難,我有妙藥,一服即見效的。"向袖中取出小錦囊,解開,拿出一塊膏子藥,用戥子兌了三錢,叫他取開水化開調勻。秋鴻到印月耳邊說道:"喫藥。"扶起他頭來。卜喜兒把藥慢慢的灌下,放他睡好。進忠道:"午後自好。"秋鴻清進忠到廳上待茶。丫頭捧出個硃紅盤子,內放白封紅箋封白銀拾兩。這是舊例,凡差小內官來,俱有禮物酬謝。
進忠見了,道:"咱們是東宮服役的,小爺面上,怎敢受此禮?"秋鴻道:"例皆如此。"進忠道:"豈有此理,快收回去。"進忠說畢出來,連卜喜兒也不好收。二人起身時,秋鴻道:"請公公明日還來看看。"進忠應允。
次日巳牌時,獨自騎馬來到侯家。秋鴻接入,謝道:"承公公妙藥,昨日午後就清爽了些。早間喫了些粥湯,覺得好了有一半。"進忠道:"我說一劑就好,果然應手。還要診診脈看。"秋鴻請他到房裏,見丫頭扶著印月坐在牀上。進忠看了脈,道:"脈漸平伏了,病也減輕了,藥固要喫,卻以戒思慮爲主。這病原是從心思上來的,只要心開便好得快了。"印月睜開眼看著他。丫頭取開水來,調了藥與他喫下。進忠道:"午後還要喫一服,才得全好。"遂走出房來。
秋鴻留著他喫飯,二人就在中堂坐下。茶罷,擺上飯來。
品物豐盛,美味馨香,非復昔年光景,都是內府的烹炮。秋鴻舉杯奉酒。三杯後,進忠問道:"侯七兄怎麼不見?"秋鴻道:"往石林莊收租未回。"進忠問道:"石林莊客家還有甚麼人?"秋鴻道:"他家也沒有甚麼人,只有一個孩子,是太太的兄弟,年紀尚小,田產都被人佔去了。這幾年都是我家代他管理,才恢復過些來。"進忠道:"好個人家,幾年間就衰敗了。"秋鴻道:"公公怎麼知道的?"進忠道:"他是咱的至親,咱在他家住的久哩。"秋鴻道:"公公上姓?"進忠道:"姓魏。"秋鴻想了一會,道:"魏西山可是一家?"進忠笑道:"不是!不是!七嫂何以認得他?"秋鴻道:"他也與客家有親,就是太太的姨兄。他的容貌也與公公相似,年紀相仿,至今十餘年絕無蹤跡。太太時常想念他。"進忠道:"可是薊州販布的魏進忠麼?"秋鴻道:"正是。"進忠道:"聞得他現在京中,要見他也不難。"秋鴻道:"他既在京,爲何不來看看我家太太?想是因落剝了。"進忠道:"他也不甚落剝。"秋鴻道:"公公既知他,請公公差人找他來走走。"進忠道:"七嫂不可白使人。"遂斟了一大杯酒,遞與秋鴻道:"既要我找人,須飲此杯。"秋鴻笑道:"我尚未奉客,怎敢動勞。"也斟了一杯回敬。進忠接這,一飲而盡。秋鴻也飲過。進忠笑著說道:"你乖了一世,一個人坐在面前,你也不認得。"秋鴻便笑起來道:"原來就是你這天殺的!我說天下那有面貌聲音這樣相同的哩。你爲何許久不來?我說你死了,你如何到這田地?"進忠便將歷來的事,細說了一遍,道:"我並不知道你娘兒們俱在此,只因前在御花園晨遇著你娘一次,我就有些疑惑。"秋鴻道:"孃的病就是爲見了你起的。"二人又敘了半日的情。
只聽得印月在房中叫人,秋鴻忙進房來。印月道:"這個醫官的藥果然好,這一會更覺清爽些。我要起來坐坐哩。"秋鴻道:"卻也該起來坐坐,如今又有個醫官,比前更好些,不消喫藥,一見即愈。"印月道:"你又來瘋了!那有個見面就好的;縱是活神仙,也沒有不喫藥的。"秋鴻道:"娘若不信,等我請他來你看。"遂將進忠拉進房來。印月道:"請坐!貴衙門是那一局?"秋鴻道:"他是離恨天宮,兼管鴛鴦冊籍。"印月道:"似曾在那裏會過的?"秋鴻道:"會的所在多哩!"印月道:"這丫頭只是瘋。"秋鴻道:"瘋不瘋,如今少了個鑽心蟲。"進忠道:"曾在御花園會過一面。"印月道:"正是,那日摘花的就是長使?"秋鴻道:"樓上看菊花,也曾會過他的。"印月道:"上姓?"進忠道:"姓魏。"印月道:"你莫不是魏西山哥哥麼?"進忠道:"正是。"印月聽了,一把扯住進忠,放聲大哭道:"冤家!你一向在何處的?幾乎把我想煞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