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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曰:攻假城狐,看威令雷轟電掣。更無端,豺虎排忠陷烈。肅肅袞衣何日補,琅琅廷檻無人折。重張密網及幽潛,遭縲紲。
清淚灑,萇弘血;白刃斷,常山舌。羨身騎箕尾,精靈難滅。
板蕩始知勁勁革,爐炎自識琤琤鐵。只教厲鬼殺權奸。冤方雪。
卻說錦衣衛官校拿了楊副憲、魏給諫等將到,魏忠賢的差人已先進來報信。忠賢聽了哈哈大笑道:"好笑這班黃臉酸子,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道:'咱是顧命老臣,咱是臺省要職。'今日也算計咱老魏,明日也彈論咱老魏,把咱第魏當爲爲奇貨,要博升轉。誰知今日也落在咱老魏手裏!"就問那緝事的道:"官校們在路上可曾放鬆這幹人?"緝事的道:"祖爺緊要的人,他們怎敢放鬆?"又問道:"路上可有甚麼事?"緝事的道:"楊漣在許州,有個蘇郎中送飯。魏大中在蘇州,有個周吏部來會。"忠賢都記在心。便叫請田爺、崔爺、許指揮來。
少刻,三人到了。忠賢道:"楊漣等一干人拿到了。"田爾耕道:"還未曾銷駕帖哩。"忠賢道:"咱已知將到了,只是這幹人既費了事拿來,若放他們掙了性命回去,終是禍根。"崔呈秀道:"縱虎容易擒虎難。如今勢不兩立,怎肯輕易饒他?"許顯純道:"不難,等他到鎮撫司來,我代爺一頓打死他。"爾耕道:"若如此,到便宜他們了,須把各種的狠刑具,件件與他受過,等千磨萬折之後,再與死期,庶幾後來纔有怕懼。"許顯純道:"在我,我自會處他。"三人辭去。
一二日間,各路官校俱到。此時內閣等衙門俱各具本申救,忠賢俱留中不發。等稍了駕帖,忠賢不批法司,竟批交錦衣衛嚴審。先過了堂,田爾耕已預備下大樣的刑具,新開的板子、夾棍擺了一丹墀。那田爾耕坐在堂上,排過衙,擺列著虎狼般的一班校尉。但見:陰沉橫殺氣,慘淡暗天光。驚飛鳥雀,避殺氣而高翔;欹徑高松,蔽天光而失色。陳列著枷鐐棍棒,沾著處粉骨碎身;問過的斬絞徒流,擬著時破家亡命。紅繡鞋步步直趨死路,琵琶刑聲聲總寫哀音。仙人獻果,不死的定是神仙;美女插花,要重生須尋玉帝。豬愁欲死,鷹翅難騰。堂上一齊吆喝,雄糾糾閻羅天子出森羅;階前兩翼擺開,猛猙猙鐵面夜叉離地府。
那田爾耕大模大樣,做出無限的威風,高聲叫道:"把犯人帶過來!"堂下一聲吆喝,那些校尉將衆官帶了過來。一個個:愁容慘態,垢面蓬頭。趑趄行步,踢不斷響琅琅腳下銅鐐;屈曲身材,劈不開重沉沉手中鐵鈕。任你沖霄浩氣,今朝也入短檐來;縱教鐵鑄雄軀,此日卻投爐火內。
一個個唱過名,田爾耕道:"你們這起奸賊,朝廷將大俸大祿養著你們,卻不爲朝廷出力,終日只是貪財亂政,樹黨害人,平日專會嘴喳喳的談人不是,再不管管自己。"喝聲:"拿下去打。"兩邊答應一聲,走上許多惡狠狠的校尉來,如狼似虎的把六個犯官揪翻在地,用盡氣力各打四十板。打畢,又叫拶起來。拶了。又叫敲,各人敲了二百敲,放了拶子,又叫夾起來,也各敲了一百棍。你想這些官兒都是嬌怯書生,平日輕裘細葛,美酒佳餚,身子嬌養慣了的,哪裏受得住這樣刑法?
也有叫冤枉的,也有喊神宗的,一個個打得皮開肉綻,夾拶得手足幾折。田爾耕坐在上面,拍著驚堂,連聲喝叫:"用力打!"用完了刑時,那些官員血肉淋漓,或馱或抬,俱送往北鎮撫司下監,又聽許顯純拷問去了。
那些牢頭禁子,一則要詐錢,二則怕魏忠賢訪問,不許一人進監,他們在監相對,只得彼此安慰。不到三四日,許顯純便來勘問。正是:才驅白虎喪門去,又有黃幡豹尾來。那許顯純勘問的旨,又領了魏忠賢的言語。那日堂上下人都擠滿了,許顯純忙叫拿聞人,長班悄悄的稟道:"這都是魏爺差來的人,拿不得。"許顯純喫了一驚。正是要松也松不得了,只得叫帶楊漣上來,喝道:"楊漣!汪文言招出你創議移宮,陷皇上於不孝,又得了楊鎬、熊廷弼二人許多贓,你怎麼說?"楊公道:"乾清宮非臣妾所當居,當日原奉明旨道:'李選侍每行揩阻,不容聖人臨御,是君側不當留此,以爲肘腑之禍'人臣志安社稷,念切皇躬,自宜遠之,這事犯官故不辭創首。至於楊鎬、熊廷弼失守封疆,國法自有輕重;有喜停刑傳白宮中,豈關外官得賄。"許顯純聽了,覺得辭嚴議正,無可駁責,只得沒法奈何,假狠喝道:"胡說!當日聖旨,多是王安假傳,你就依著他行,這就是結交內侍,就該死了。至於楊鎬、熊廷弼問罪,你現是法司,且又與熊廷弼同鄉,豈有不爲他鑽謀打點的?"楊公道:"交通須有實據,四萬金非一人可致,又無證見,枉害無辜!"許顯純道:"這是汪文言招出來的,你如何賴得去?"楊公道:"就叫汪文言來對質。"許顯純道:"汪文言雖死,親口招詞現在。"楊公道:"既無活口,招辭何足爲憑!身可殺而名不可污!"許顯純道:"還要強辨,掌嘴!"飛奔上幾個校尉來,提起銅巴掌來,一連十個掌嘴,打得楊副憲臉似蒲桃一般,紅腫了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