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坐華筵像姑獻狐媚 入賭局狎友聽雞鳴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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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汪老二在韓家潭順林兒家請客,正在拿紅紙片寫條兒的時候,門簾外鑽進一個人來。汪老二定睛一看,原來是尹仁,連忙起身讓坐。尹仁坐下,順林過來招呼了幾句,便走出去了。
這裏汪老二便和尹仁到套間裏那對嵌螺甸紅木小榻牀上,叫跟兔拾掇煙槍。汪老二並不抽菸,不過藉此躺躺罷了。尹仁卻是大癮,每天要抽一兩多,抽的臉上變做鐵青色了。當下二人對面倒下,尹仁也顧不得說話,一上手,颼、颼、颼就是十幾筒,這才和汪老二說話。
一會兒順林出條子去了,有兩個徒弟,一個叫做天喜,一個叫做天壽,走進來伺候他們。天喜便爬在炕上,替尹大爺燒煙;天壽無事,幫着上鬥腳紗。汪老二看那兩個小孩子生得也還清秀,便問他二人是哪裏人。天喜說是揚州人,天壽說是蘇州人。汪老二又問他們現在學了幾齣戲,再過幾年可以滿師,二人一一回答了。
看看金烏西墜,玉兔東昇,外面跟兔嚷聲“客來!”汪老二連忙爬起一看,是王霸丹和着胡麗井,二人都是猞猁猻袍子,戴着燻貂皮困秋。彼此作過揖,尹仁才慢慢從榻牀上爬起來,與他們廝見。他們和尹仁是熟朋友,向來玩笑慣的。尹仁看見胡麗井鈕釦上掛着赤金剔牙杖,手上套着金珀班指,腰裏掛着表褡褳、象牙京八寸、檳榔荷包、翡翠墜件兒;一擄袖子,一隻羊脂底硃砂紅的漢玉金剛箍,這箍要值好多銀子,便皺着眉頭,對胡麗井道:“老麗呀,你要打架可不了!”胡麗井道:“你瞧見我和誰打架來?”尹仁道:“別認真,我不過這樣說罷了!”大家哈哈一笑。回頭再看王霸丹,身上一切着實鮮明,就是底下趿着雙毛窩子。尹仁又道:“老八,你穿着這就出來了麼?”王霸丹道:“我爲着它很舒服,所以懶得換了。”尹仁道:“你圖舒服,那還是蒲鞋。”王霸丹道:“你別耍你那貧嘴了,瞧瞧你自己吧!”尹仁道:“我自己沒有什麼呀,不過這件繭綢袍子,配不上你那個猞猁猻就是了。”王霸丹道:“要拿好的衣裳望你身上擱,也稱不起你那腦袋。”尹仁道:“我這腦袋還推板嗎?”胡麗井在旁插嘴道:“這可成了蝦蟆跳在戥盤子裏,自稱自贊了。”
三人說說笑笑,還不見張兆璜、李繼善、周繩武三人到來。
把他們等得不耐煩。問問催客的,說是:“統統知道了。”良久,良久,李繼善來了,張兆璜、周繩武尚無影響。汪老二在身上摸出表來一看,已經八點多種了。李繼善說:“我們擺吧。兄弟今夜要早回去,明天有事。”汪老二無法,便道:“也好,我們喫着等。”一面招呼跟兔的端整酒菜,一面又叫拿花紙片,請各人叫條子。尹仁頭一個高興,把筆搶在手中,說:“我來寫。”李繼善說:“我叫琴儂。”於是王霸丹叫紅喜,胡麗井叫二奎,落後尹仁自己寫了個綺芝。一共四張條子發了下去。
打雜的端上盤碗,早有人把臺子搭開。等到杯筷上來,安排停妥,天喜在旁邊便叫拿邊果。這邊果就是瓜子。衆人相讓入座,自然是李繼善首座,又單單留了二座、三座給張兆璜、周繩武,胡麗井坐了第四位,王霸丹坐了第五位,尹仁與汪老二擠在底下做陪。這時候順林已經回來了,便上前斟過一巡酒,先生在門外拉動胡琴,順林唱了一折《桑園會》的青衫子,大家喝采。相公飯的酒菜向來講究的,雖在隆冬時候,新鮮物事無一不全,什麼鮮茄子煨雞、鮮辣椒炒肉這些鮮貨,都是在地窯子裏窯着的。衆人喫着,讚不絕口。還有一樣蝦子,拿上來用一隻磁盆扣着,及至揭開蓋,那蝦子還亂蹦亂跳,把它夾着,用麻油醬油蘸着,往口裏送。尹仁說:“你們別粗魯!仔細喫到肚子裏去,它在裏面翻筋斗,豎蜻蜒,像《西遊記》上孫行者鑽到大鵬金翅鳥肚子裏去一樣,那可不是玩兒的!”衆人大笑。順林便擰了他一把道:“你又在那裏胡說八道了!”
喫不到一半,胡麗井的二奎來了。尹仁便拍手道:“恭喜,恭喜!打着了頭彩了!”胡麗井面上也很得意。少時,綺芝、紅喜都陸續來了,惟有李繼善的琴儂沒有來。李繼善忽忽如有所失,面上更露着一種慚愧之色,便道:“這王八蛋真可惡,他裝紅!順林道:“你別怪他,他今兒可真忙!”李繼善方纔不語。忽地跟兔一掀簾子,衝着李繼善說:“老爺的條子到!”
衆人回頭一看,只見琴儂穿着倭刀馬褂,款步而來,但是身軀肥胖,一雙眼睛又是蘿蔔花,汪老二心中暗暗的好笑。見他望李繼善旁邊兒一坐,一聲不言語。李繼善便咕嚕道:“好大的架子!”琴儂不聽猶可,聽了之後,焱欠地立起身來,說:“得罪了,我要上天和堂去!”說罷就走,也不招呼李繼善。李繼善這一怒非同小可,登時嚷道:“好王八蛋!明兒送他!”
順林勸道:“他是小孩子。李老爺,你何苦跟他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