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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空空道人,自從在悼紅軒中將抄錄的《石頭記》付與曹雪芹刪改傳世之後,就風聞得果然是擲地金聲,洛陽紙貴。
空空道人心下甚喜,以爲不負我抄錄了這段奇文,有功於世,誠非淺鮮。那裏知道過了幾時,忽然聽見又有《後紅樓夢》及《綺樓重夢》、《續紅樓夢》、《紅樓復夢》四種新書出來。空空道人不覺大驚,便急急索觀了一遍。那裏還是《石頭記》口吻,其間紕繆百出,怪誕不經。唯有秦雪塢《續紅樓夢》稍可入目,然又人鬼淆混,情理不合,終非《石頭記》的原本。而且四種所說不同,各執一見。難道是我當日所抄的尚有遺漏之處麼?因復又走到青埂峯前將那塊補天未用之石重新細細的再看了一遍,見上面字跡依然如舊,與兩番抄錄的全然一字不訛。
空空道人道:"我抄錄的奇文,不過如此而已,怎麼又添出這些混話來,是什麼道理呢?"因將那塊石頭再三撫摩着,心內思索沉吟之間,不覺將那塊石頭翻轉了過來,忽然看見那石頭底下尚有一段字跡,卻是當日未曾抄錄過的。空空道人喜得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原來這底下還有這些奇文呢麼!"因低頭拭目,細細的看去,據那石頭底下歷歷的書雲:當日賈雨村在急流津覺迷渡口草菴中一覺睡醒,睜眼看時,只見甄士隱尚在那邊蒲團上面打坐,便連忙站起身來,向前倒身下拜道:"弟子自蒙老仙長恩贈以來,嚐遍了紅塵甘苦,歷盡了宦海風波。如今就像那盧生夢醒,只求老仙長收錄門牆,弟子就始終感德不朽了。"甄士隱便笑着拉他起來,說道:"老先生,你我故交何必如此。我方纔不說一念之間塵凡頓易麼!"賈雨村道:"弟子自那日火焚草亭之時,不能醒悟,所謂下愚不移,以致纔有今日,此刻想起當初真是不堪回首。多蒙老仙長不棄庸愚,兩番指教,弟子敢不從今斬斷塵緣,一心無掛礙乎!"甄士隱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記得我從前說過:'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你我至交,不必拘於形跡,以後萬萬不可如此稱呼。"賈雨村道:"從前之富貴利達,皆賴恩師之扶助;此日之勘破浮生,又荷恩師之指教。是恩師之於弟子,所謂起死人而骨肉之者也。刻骨銘心方且不朽,若再稱謂不分,則尊卑莫辨,弟子於心何安呢?"甄士隱道:"世人之拘執者即不能神化,然則賈兄仍是富貴利達中人,不能作方外之遊者也。小弟就請從此辭矣。"說着,便站起身來要走。賈雨村便忙道:"甄兄何出此言,小弟一概遵命。何當小弟現視富貴已如浮雲,回想草亭之會,真正所謂:'一誤豈容再誤'的了,如今情願跟隨甄兄,海角天涯雲遊方外,早早跳出塵寰,不作那門外漢就萬幸矣。"甄士隱點頭道:"如此方是道理。然而此處不便久留,我今兒且與賈兄先到大荒山一遊,還要與那茫茫大地、渺渺真人去說話呢。我們就早些趁此同行罷。"於是,各帶了些包裹,撇下草菴,離了急流津覺迷渡口,望大荒山無稽崖而來。
二人信步而行,一路上賈雨村問道:"甄兄前雲接引令愛,未知可曾見否?其中原委請道其詳。"甄士隱道:"小女英蓮五歲丟失。賈兄初任之時,曾經判斷令歸薛姓,改名香菱,適當產難完結,所以接引他去的。如今已送入太虛幻境之內矣。"賈雨村道:"前聞太虛幻境之名,又有仙草通靈之說,竟使人茫然不解,要請教到底是何處何物呢?"甄士隱道"太虛幻境即是真如福地,又名離恨天,又名芙蓉城。"賈雨村道:"此地現在何所呢?"甄士隱道:"此境上不在天,下不在地。當日白樂天《長恨歌》雲:"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就是這個地方,又名爲芙蓉城。那東坡有詩云:"芙蓉城中花冥冥,誰其主者石與丁",也就是這個地方。此處有一絳珠仙草,原生於靈河岸三生石畔,因雨露愆期,漸就蔫萎。曾有個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燒灌他,他受了日月的精華,秉了山川的靈氣,故能脫化爲人,就感激神瑛侍者澆灌之恩,願以他一生的眼淚酬德。此時亦已緣盡歸入太虛。此人即林黛玉,還是賈兄當日的女學生呢!"雨村道:"林黛玉自他父親林如海亡後,他便在外祖母家賈府居住未回,如今也不過十六七歲罷了。那賈寶玉不是他表兄麼?"士隱道:"賈寶玉就是神瑛侍者,侍者的前身乃是女媧氏補天所剩下來未用的一塊頑石,在青埂峯下多年。他因爲是女媧氏煉過的,故能通靈,化爲神瑛侍者,因與絳珠草有一段情緣,故投胎銜玉而生,名爲寶玉。那寶玉的前身,神瑛侍者的後身,又爲石曼卿,乃是芙蓉城主,所謂"石與丁者",此也。那"丁"乃是丁度,丁度的後身乃是柳湘蓮。所以現今賈寶玉與柳湘蓮俱在大荒山中。故此我今日還要到彼處去會會茫茫大地、渺渺真人,好指引他們歸還芙蓉城去,以稍結太虛幻境之緣。況且太虛幻境中已經有十二釵之數了。"賈雨村道:"何爲十二釵?"甄士隱道:"幻境中"金陵十二釵"有正冊,有副冊,有又副冊。那正冊中十二釵乃是薛寶釵、林黛玉、史湘雲、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邢岫煙、李紈、李紋、李綺、王熙鳳、薛寶琴也。如今幻境中正副冊錯雜其人,亦已有了十二釵之數,乃是秦可卿、林黛玉、賈迎春、王熙鳳、甄香菱、妙玉、尤二姐、尤三姐、鴛鴦、晴雯、金釧、瑞珠也。"賈雨村道:"如此說來,那寶玉與黛玉已成了姻緣了麼?
甄士隱搖頭道:"彼此俱有此心而不能成就,所謂以眼淚償還者,此也。一則飲恨而亡,一則悔悟爲僧。當其兩相愛慕,又爲中表至戚,髫年常共起居,此天生之姻緣,不問而可知矣。
誰知竟不能如意,正所謂混沌留餘,人生缺陷。豈不聞"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寶玉、黛玉只有情緣而無姻緣者,皆因造化弄人,故爾分定如此。"賈雨村道:"既然兩相愛慕,常共起居,則兒女私情在所難免的了。"甄士隱道:"不然,賈寶玉雖名爲淫人,乃意淫也。若果有傷風化,又安得復入太虛幻境爲芙蓉城主呢?且其平日最所親狎者莫若其婢晴雯,亦只徒有虛名,全無私情之實事,則又何況於林黛玉乎?"賈雨村道:"我少時讀書,見有諸女御迎芙蓉城主之事,又有王迥子高與仙女周瑤英遊芙蓉城之事,只道是文人寓意之說,原來竟真有此境。將來仰仗甄兄挈弟到彼一遊,庶不枉人生一世。"甄士隱笑道:"那幻境中尚有一位警幻仙姑總理其事,其妹名喚兼美的,就是芙蓉城女子所謂名爲芳卿者是也。
賈寶玉既是貴族,林黛玉又是貴門生,賈兄到彼非他人可比。
他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勢必留連作十日之飲。但須要等待寶玉歸還之後,我們再去不遲。此時先要到大荒山去要緊。"賈雨村連連點頭稱是。於是,二人望着大荒山無稽崖而去,暫且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