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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霍生住在行雲家,等候場期。他說道:“小生前日爲雲娘寫一小像,十分得意,誰想拿去裝裱,被一個裱背匠人錯送到別處去,倒取了一幅《水墨觀音》來,那像倒是吳道子真跡。咳!小生筆跡,雖然比不上吳道子,但云娘模樣,恐怕與南海水月爭差不多。這樁事也可笑,叫我那裏去尋訪?只得由他。只是試期尚遠,客路無聊,不免悄悄地去曲江堤上,散步一回。你看柳絲如金,桃顏似火,東風陣陣,滿地落紅,真是春天景色。我也無心賞玩,腹內事卻按納不下。想起前日那軸畫,描寫雲娘逼真,就別人錯取去,斷沒有這一個標緻女子,可以借用,縱收了也是枉然。只是偏不錯了別樣畫,偏錯了一幅《觀音》。如今他就掛在小閣中,焚香換水,也着實有趣。來此是曲江邊了。新晴風景,真個撩人呀!你看這燕子飛得好奇,怎麼只管在我頭直上,幌來幌去,似認熟的一般!你看他,隨風往來,爲何掉一撮紅毛羽來?待我看是什麼東西。”抓起瞧了瞧,驚訝道:“不是毛羽,是一片紅葉大的箋紙,寫了許多蠅頭的細字在上面,待我看來。”遂把《醉桃源》詞唸了一遍。細細看這詞,像是收了《春容》畫的,怎生語氣、筆法件件精細,分明似個女兒家模樣。“咳!我剛說天下未必有像行雲的人兒,那知道就有一位在此。那末句說:‘麗兒畫一般’,就是一紙供狀了。霍都梁,霍都梁,你卻難以消遣!且住,昨日行雲爲錯失了春容,早間尚在那裏納悶,如今不免疾忙回去,與他說這畫有了下落,省得他煩惱。”轉彎抹角,已到門首:“開門!開門!”行雲聞聽,開門問道:“霍郎,你早間出去,在那裏行動來?”霍生答道:“雲娘,早起在曲江堤上步了一回。”行雲道:“曲江光景如何?”霍生道:“那邊光景甚好,忽見一個燕子,銜着一片花箋,從空落下,拾起來看時,卻有詞在上。你看詞上,分明是爲錯收了你《春容》而題。你莫要悶,待從容訪問,取來還你。只是叫做甚麼飛雲!”行雲道:“霍郎,你與我畫的《春容》,奴沒福分時得展玩,那燕子銜來詞箋,定有奇緣,好好收藏,待場後從容尋問這畫的下落便了。”二人說話中間,忽保兒走來,道:“霍相公,方纔鮮于相公寄信來說,今日禮部出了告示,明早就要進場,請五更頭早去。”霍生答應:“知道了。”對行雲道:“怎麼陡然就開起科來,我身子受了曉風,有些不爽,且在小閣中將息將息,這筆硯各件煩雲娘替我打點打點。”行雲道:“一齊應用之物,奴俱明白,自然收拾停當,不必記懷。”把霍生預備進場,暫且不題。
卻說天雄節度使姓賈,名南仲,就是前次送《水墨觀音》像與酈尚書的。他本邢州,立功邊境,因漁陽一帶有些舉動,他說道:“俺蒙皇恩,簡任節鎮天雄地方,我的丹心如鬥,常想裹革以酬聖主。爭奈安祿山這廝,本是庸流,濫邀天眷,聞得他起兵范陽,連破許多州縣,下官只得整兵秣馬,赴闕勤王。我想:潼關有哥舒老將軍在彼把守,定然牢固;只恐祿山從虎牢小路抄襲商南,長安未免震動。衆將士們!你可扎住營盤,在虎牢關口,不許范陽兵一人一馬闖將過去。傳來烽火,上心探看,梆鈴器械,務要整齊。但逢賊騎來衝,便當奮勇截殺,如有退縮,軍法從事。”衆軍一齊答應:“得令。”賈節度吩咐起營,正按着隊伍一齊前進,不敢錯亂。賈節度一路上,恨恨不平,說道:“祿山,祿山!你這鼠子!朝廷待你不薄,膽敢縱橫,出穴弄兵,教那些生靈,受此塗炭。可恨!可恨呀!前面就是虎牢關了,可搶上去扎住營盤。”衆軍應聲:“得令。”不多一時,一隊一隊、一層一層把虎牢關周圍如鐵桶一般。
又傳下令來,斷不許放賊奴過關。正是:
白馬將軍頻破敵,肯教胡騎度牢關。
畢竟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