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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阿牛和慶雲正談得高興,忽聽外面一片聲嚷。慶雲站起來,探頭往外一望,忽聽得一個人大嚷道:“哪,哪,哪,那不是阿樞麼?”那鹹水妹也出來招呼,那班人便一鬨而進。
阿牛抬頭一看,共是三個人,嘴裏亂說亂笑,慶雲便介紹與阿牛相見。指着一個道:“這位魏又園。”又指一個道:“這位花雪畦。”又指一個道:“這是家兄,別字秀幹。”阿牛一一招呼。慶雲又指着阿牛對三人豎起一個大拇指來道:“這是丙記寶號的少東,區牧蕃兄。”招呼過了,那鹹水妹又招呼請坐,然後出去。慶雲便對那三人嘰哩咕嚕說了一遍外國話,又園、秀幹都點點頭,又向阿牛看看,只有雪畦不懂。慶雲又拉他到外面唧噥了兩句,方纔進來,幾個人又亂談了一會。忽然中國話,忽然外國話,有時外國話說不完全,說兩句中國話湊足。
阿牛在旁聽得,着實羨慕。秀幹忽對慶雲道:“方纔我聽見說大班日間要到上海,不知可曾對你說起?”慶雲道:“我也聽見說,不知確不確。”又園插嘴道:“倘使連家眷一起去,只怕你兄弟兩個都要去的了。”秀幹道:“阿樞總是不肯留心,須知我們既然得了這種好事,總不宜輕易丟了。我已經和女東說過,求他是必帶我兩個。”又園道:“你們若是去了,我也要想法子去走走。我有個家叔在上海,可以託他謀事。”慶雲正要答話,秀幹先說道:“既然令叔在上海,大可以去碰一碰機會。”雪畦道:“你們都是精通外國話的,都想去發洋財,只有我這一竅不通的,只得仍舊回鄉下去混。”慶雲道:“這又不然。”說時指着阿牛:“這位牧蕃兄父子兩個何嘗懂一句話?此刻不是赫赫然大東家麼!”
正在高談闊論,那鹹水妹早帶着那小丫頭來收拾開圓桌子。
擺上杯箸酒壺,又擺上四五樣香腸、叉燒之類,後來又搬出一大碗加利雞來。慶雲就親自篩酒,讓阿牛當中上坐,又叫阿直哥坐這裏,阿雷哥坐那裏,又園忙道:“罷、罷。各人都有別字,不要只管提着名兒叫了。”於是紛紛坐定。那鹹水妹也坐了下來,彼此傳杯弄盞,慶雲十分得意,又和那鹹水妹說了好些外國話,忽然問道:“我前回叫你問東家那‘饑荒’兩個字是怎樣講的,你問了麼?”鹹水妹道:“問了。是叫‘噃棉,’我並且叫他寫了出來呢。”說罷起身,在梳妝檯抽屜裏翻了一陣,鄱出一張外國紙來,遞給慶雲。慶雲接來一看,上面寫了一路外國字:KiLong-Famine。於是又園、幹秀爭着來看。又園道:“阿樞哥真是留心。”慶雲道:“你才說不要提着名兒叫,你又怎了?”又園道:“是,是,是我的不是。”慶雲又叫鹹水妹:“取過我那本薄子來。”鹹水妹取出一本外國簿子,慶雲接過。取出鉛筆,在那簿子上寫了‘饑荒’兩個字,底下又注了‘噃棉’,兩個字,又在旁邊照樣描了那一路外國字。阿牛看見便要借來看,慶雲順手遞給他。雪畦道:“慶雲兄真是留心。將來你的英話怕不學的精而又精。”
慶雲道:“越是這種冷門說話,越是不能不留心。萬一東家要說起來,回答不出,豈不要受他兩句夫盧。”
他們說話時,阿牛打開簿子來看,看見上面分作兩層,上層便是一句中國話,下層卻寫了好些口字旁的字。看着十個倒有八個不識的,又且絕無文理,旁邊或加一點,或加一圈,或加一豎,實在莫名其妙,只得交還慶雲。慶雲正要說話,又園忽說道:“令東到底是到上海不是?也要預先謀一謀。”慶雲正色道:“這是家兄瞎操心。老實說,敝東和我就同一個人一般。憑他到上海到下海,怕他少得了我?我們這樣老實說,誰見了誰歡喜。你看和我們一輩的人,那一個不是一年換兩三個東家?頂了不得的做了一年,也要滾蛋的了。我從在澳門跟着敝東,直到此時,足足有三個年頭了。那一天他不讚我兩句。上個月我受了點感冒,請了兩天替工,等我病好了,到行裏他對我着實罵那替工的人,說他萬萬不如我。你想,他能離得了我麼?”阿牛在旁聽了,又生了許多欽羨。又請教他那簿子上寫的可是外國話。慶雲道:“正是。這是第二本,你如果要學我明天把第一本借給你。”阿牛謝了又謝。當下喫過數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