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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成章客棧本來是廣東人所開,雪畦閒着便向棧裏打聽同鄉人的情形。棧裏的人道:“同鄉到上海的,陶慶雲得意的最快了。”雪畦聽說陶慶雲便忙問道:“怎麼得意了。”棧裏的人道:“此刻是臺口洋行的副買辦了。東家信用了他,只怕不久就要正買辦呢。”雪畦放在心裏。到了明天,便訪到臺口洋行,專誠拜訪陶慶雲。慶雲見是故人,便邀到帳房裏坐,茶房送上一杯洋裝紅茶,慶雲在身邊取出一根呂宋菸,雙手遞過,彼此暢談別後情形。雪畦見慶雲臉上光彩異常,較之在香港時已判若兩人了。因說道:“老哥到上海幾年,發了福了,一向怎生得意?”慶雲道:“那裏得意?不過窮忙罷了。”雪畦問起又園,慶雲嘆道:“說來也是難事。他的英話不好,我屢次薦他事情,東家和他說起話來總是驢頭不對馬嘴的,總幹不下去。此刻住在三馬路他令叔家裏,聽說近來很留心學英話,倘能再學幾個月,只怕還易於謀事。老實說,像小弟這幾年,倘不是說話靈通,任憑東家怎樣好,也到不了這個地位。對了,洋人第一要會揣摩他的脾氣,第二要誠實,第三也輪到說話了,倘使說話不能精通,懂了以上兩層,也是無用的。我此刻雖算是東家賞臉,然而也要自己會幹,會說話,纔有今日埃”雪畦唯唯稱是。慶雲又問:“雪畦,到上海有甚麼事?”雪畦道:“無所事事,到這邊來看有甚麼生意可做?也學着沽點手。”
慶雲道:“老兄是已經發財的人了,做生意最好不過洋貨。”
雪畦道:“我不懂洋文洋話。若做洋貨生意,便不免處處求人,還是做土貨的好。”慶雲道:“土貨最好做米,在蕪湖販米回廣東,利錢是穩的。”
正說話時,忽然外面一個人高聲答嘴道:“做土貨最好是買地皮!”說聲未絕,人已進來。慶雲起身招呼,一面告訴雪畦道:“這是同鄉舒雲旃先生。”又代雪畦通了姓名,慶雲道:“你歡喜買地皮,就不應該勸人買了。”雲旃愕然道:“這卻爲何?”慶雲笑道:“你勸得個個都買地,把上海的地都買完了,你更向那裏去買!”雲旃道:“莫說笑話。我有一件事來和你商量,你這裏有一個姓杜的跑街,此刻在這裏麼?”慶雲道:“不在這裏,有甚麼事?”雲旃道:“我前個月買了一塊地,是姓杜的,那地上本來有兩座墳。本來說過交易之後,就可以搬去的,誰知這片地是他幾房的公產,卻被一個人私賣的。此刻那幾房知道了,非但不肯搬,還要和我打官司呢。”慶雲道:“你便怎樣?”雲旃道:“我聽說你這裏那姓杜的跑街和他們是一家,所以特來找你,請他出來打個轉圜。”慶雲道:“地在那裏?”雲旃道:“在虹口相近。”慶雲道:“是租界麼?”雲旃道:“雖不是租界,卻是貼近的。”慶雲道:“虧你是老內行,買地皮爲甚不轉道契?轉了之後他敢說半句不搬?由外國人出面,寫了一封信到上海縣去,一面指控他起來,怕他不搬?”雲旃恍然大悟道:“這幾天被那些地皮掮客來把我鬧昏了,竟想不到這一層。”
雪畦見他們有事商量,便轉身告辭出來,一路上暗想:“原來外國人的勢力如此利害,怪不得他們巴結外國人了。”又想道:“又園住在三馬路,我何不去訪他談談?將來不要被他說話。慶雲得了意,我便找他,不得意的朋友便不理了?”打定了主意,一路問訊,到了三馬路。卻不知他住在那一家,不住的兩旁觀看,忽見一家門首釘了一個牌子,上面橫列着一路外國字,底下是“魏公館”三個字。雪畦雖然不識字,那朋友的姓那個字總還記得,香港最多公司招牌,所以他又識了個公字,在招工館裏鬼混了幾時,所以這館字也是認得的,然而也端了許久,方纔分辨出來。心中暗想道:“莫非又園的令叔是做官的麼?不然何以稱得公館呢?”意欲打門去問,又恐防認錯了,再三端詳,這魏字是不錯的了,又恐怕雖然同姓,卻不是又園的阿叔,胡亂打錯了人家公館的門,豈不被人家罵?想到廣東省城那些公館裏面都是老爺何等威嚴,若是打錯了他的門,還了得麼!躊躇了半晌,只得硬着頭皮走上前去,輕輕把門叩了兩下,裏面便有人出來開門。雪畦聽得裏面撥門閂的聲音,心中迄自亂跳,及至開出門來一看,那開門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要專誠拜謁的魏又園,不覺大喜。道:“又園兄,久違了。”又園錯愕良久,仔細辨認,方纔省悟道:“咦?是雪畦兄。幾時到的?發了福了。裏面請坐。”雪畦看了又園時,只見他比在香港時瘦了許多,一面彼此相讓進去,分賓主坐定,又園親自舀上一杯茶,方纔敘闊。雪畦問起令叔在這裏打公館,想是做官,不知當的甚麼差事?又園不慌不忙說出來。正是:駱駝不是馬腫背,鄉人少見自多怪。
不知又園說出甚麼來,且聽下回分解。
聞諸某富翁言,若要發財,非狠心辣手不可。觀於雪畦之拐賣豬仔而先,俟其賭輸之後,既沒其財,又鬻其身,不得不謂之狠心。而買地轉道契一層,又是自己無此辣手,設法去借一隻辣手出來也。某富翁之言,雖似然觀於此,則又猶有未盡之祕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