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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五戒之中色是矛,愚僧何事喜綢繆,情輕結髮生離別,愛重沙門反作逑。
俊逸小童傳信息,真誠君子獻嘉猷。
姦淫不識良言好,計密煙花暗結仇。
話說鍾和尚求趙尼姑設計,趙婆道:"天台須有路,桃源可問津。你要長久快樂,有何難處!"這鐘守淨聽了,喜不自勝,雙手揉着光頭,笑嘻嘻的道:"我的乾孃,委實是甚麼路數,博得這長久歡娛?此計若成,你便是我重生父母。"趙婆指着牆外道:"這沈全住宅,正在住持爺牆外東首小巷裏。我時常用心看來,與你這禪房止隔着一重土牆與牆外這所空房子,就是沈全家裏了。若怎生買得這一所房子,牆上開了個方便門兒,就通得黎賽玉家,任意可以往來,朝歡暮樂,有何阻礙!只是這房子,恐一時難入手,故此狐疑。"鍾守淨道:"這房子卻是兀誰的?我也忘了。"趙婆道:"若講起這個人,住持爺也有些眉皺。他是當朝皇上第一個寵臣侍御王珙。此人最是貪婪鄙嗇,誰敢惹他。"鍾守淨道:"這房子是王侍御自居的,還是賃與人住?"趙婆道:"住持爺真是個不理閒事的人。牆外這一所小小廳樓,王侍御怎地自住得,向來租與人居。
因有鬼魅,來住的便搬了去,故此常是空的。無人敢住。"鍾守淨笑道:"恁地時卻也容易,小僧自有處置。只有一說,這沈全終日在家守着老婆,又不出外,縱然用計得了這房子,怎地能彀與他長久歡娛?"趙婆道:"若說這沈全,又好計較了。他混名叫做蛇瘟,只圖自在食用,並無半點經營,今正在不足之中。老身用些嘴沫,假意勸他生理,他必回說無資本,難以行營。住持爺多少破幾兩銀子,待我打發他出外經商,那時要早要晚,任從取樂,有何不可?"有詩爲證:紅粉多情郎有意,暗中惟把蛇瘟忌。
堪嗟好色少機謀,算來不若貪財計。
鍾守淨聽罷,搖着頭喝采道:"乾孃,你真有意思,我枉自聰明半世,到此處便擺撥不來。乾孃在意者,若得恁地全美,乾孃送終之具,都在小僧身上。"趙婆笑道:"如此饕餐住持爺了,須看手段還錢。"告辭而去。鍾守淨不出門,在禪房中將息。
倏忽又過了數日。看官,你道天下有這般湊巧的事:當日乃是六月朔日,王傳御爲夫人病痊,親自乘轎責香燭至妙相寺還願。先着於辦通報,管門道人忙到裏面報說:"侍御王爺來還香願,請老爺迎接,有帖在此。"守淨展開帖子看了,心下暗喜,忙整衣冠出迎,敘禮邀入方丈待茶。焚香點燭,對佛懺悔酬願畢,王侍御送了禮物要行,鍾守淨一片巧言,苦死留住喫齋。王珙見他意思殷勤,只得到禪堂坐下,鋪設齋席,十分齊整。二人喫齋,閒談今古,鍾守淨滿面春風,一味足恭餡諛。
這王珙是個好趨承的,見鍾守淨如此款待,言語相投,心中甚喜。鍾守淨將手指着東廂道:"牆外那一所廳樓,聞說是老大人貴產,果然否?"王珙道:"果是學生薄業,住持何以問及?"鍾守淨笑道:"有一異事,小僧懷疑數日,今喜駕臨,故敢動問。"王珙問:"有何異事?"鍾守淨道:"貧僧於四月初八日,釋迦如來聖誕,設盂蘭盆大會。夜半會散,小僧禪定,見一金甲神,手持柬帖,與小僧道:"本寺伽藍傳示爾六句偈語,爾宜用心。"偈雲:"王公之宅,鄰於垣牆。內有冤魅,潛生火殃。預宜防避,毋輕傳揚。"小僧看罷,夢裏雙手扯住金甲神,求他免禍。金甲神道:"不必愴惶,只看柬帖後面便是。"小僧急看後面時,又有兩句道:"欲攘此難,改爲佛堂。"小僧再欲問之,被金甲神一推而覺。心下憂疑,着人問那牆外房子,說是老大人貴產,又是空的,不知何故。彼時就欲奉達,不敢造次;欲待不言,猶慮禍及。今得面晤,斗膽奉達,天幸,天幸。"王珙聽罷,心下半信半疑,含糊答道:"陰陽之事,不可不信。若論伽藍顯聖,此事亦須提防,待學生從容再做道理。"鍾守淨道:"小僧多口,莫罪。"又勸了數杯,王珙起身告辭,鍾守淨送出山門,相揖而別。看官聽說,鍾守淨欲圖這房子,一時編此大謊,說有火殃,豈知後來火燒妙相寺,果應了這句讖語,莫非前定?不在話下。
且說王珙上轎回衙,一路暗忖:"這和尚講的話,不知是甚來歷,且到家和夫人商議。"原來這侍御夫人宋氏,平生慈善,酷敬佛道,喫齋唸佛,看經佈施,每勸丈夫行些好事,是個好善的女人。王珙回府下轎,香火前燒了回頭香,卸下冠帶,夫人從後堂迎出來道:"相公如何在寺許久方回?還願是何僧懺悔?"王珙道:"就是正住持鍾守淨懺悔。還願畢,留住喫齋閒話,以此耽擱。"夫人道:"爲何又去擾他?"王珙笑道:"擾這和尚且不在話下,卻有一事,要和夫人議之。"夫人忙問:"有何事故?"王珙道:"這鐘守淨是個真誠的和尚,見我去千萬之喜,齋宴齊整,善於講談。說話間,他猛然問及貼寺那一所房子爲何空的。他講道,四月初八夜夢伽藍令金甲神傳柬與守淨,上有六句偈語道:"王公之宅,鄰於垣牆。內有冤魅,潛生火殃。預宜防避,毋輕傳揚。"鍾守淨心驚求懇,金甲神說:"不必慌張,且看帖子背面。"又有兩句續道:"欲攘此難,改爲佛堂。"我想起來,有什麼冤鬼作禍?若鍾守淨無此夢兆,又何苦調謊?我心半信半疑,猶豫不決,特與夫人商議,未知虛實若何。"夫人道:"一向聞人傳講,鍾守淨是有德行的長老,莫講那仕府鄉宦敬重,便是今上兀自把他如活佛一般供養,他焉肯打誑語?鬼神之事,自古有之。這房子不要說目今有祟,無人敢住,相公,你不記未第之時,住在此屋,遇天陰雨或黑夜,常聞啼哭之聲,撒泥擲瓦,每欲謫僧道驅遣,只因乏錢,蹉跎過了。後來相公貴顯遷居,卻就忘了驅遣一事。今有這夢,想必是那些鬼魅作祟,至今未除。但後面兩句,改爲佛堂,方免此災,若改佛堂,必須召僧看管,焚香侍奉了。安思與相公託上天福庇保護,富貴產業盡多,那在這所小屋,不如將這房子舍與妙相寺供佛罷了,可以免此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