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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你道爲何趙婆說這席話,這等圓穩,能驚得沈全動?
原來這蛇瘟一向在賭博場中着腳,和餘公子素相交往,每常贏他些財物,回來用度,平日間黎賽玉曾告訴與趙婆,故生出這段枝節來唬他。沈全驚得面如土色,頓足道:"怎地好?若送到官司受刑不起,卻不是死?"黎賽玉心裏卻明白,知是趙婆的詭計,假意慌張道:"老親孃,真有此事麼?"趙婆道:"呀,這是老身親見的,爲好特來通知,無故哄你做甚!"黎賽玉掩面假哭道:"我一向勸你莫賭,不聽好言,致有今日,此事怎了!"沈全道:"趙媽媽在此,我若果得他的金鑰,便喫官司也是甘心。不知是那個橫死的忘人賺了去,牽我喫屈官司。若手裏有錢,也不愁他,如今雙手撲塵,一文也沒,倘若發下牢中監禁,豈不活活餓死?不如尋個自盡罷了。"趙婆道:"你夫妻二人不要慌,趁今日縣裏公差未出,不如作急爲計。
俗言說:三十六着,走爲上着。及早逃出遠方避難。自古罪人不孥,大娘子是好計較的,何必自尋死路。"沈全道:"縱要逃竄,身邊缺少盤纏;便去時,又怕渾家獨自一人支持不來,教我怎的丟得出門!"說罷,兩淚交流,黎賽玉也幫着假哭。趙婆道:"你兩個這樣哭,豈是哭得無事的?連我也沒主意了。老身蓄積數年,藏得八九兩散碎銀子,要防老景結果送終之物。如今幸得賤體還健,且暫借與你救急,一來出去避這官司,二來隨便做些生理,出一出景,且在外邊躲避半年三個月,打聽得官司散了,你再回來完聚未遲。"沈全納頭便拜道:"若如此,多感乾孃扶持。天幸避得過這場大禍,必效犬馬。只是渾家早晚間望乞照管周全則個。"趙婆道:"我念佛人慈悲爲本,這都在我老人家身上,不消掛意。你今且在家裏隱身,不可出門露影,待我回去取了銀子就來,趁今晚人不知鬼不覺,早早趕出城外,尋客店安歇了,明早長行。"說罷,抽身別了黎賽玉,徑往妙相寺裏見鍾守淨,說:"沈全被我如此如此鬨動,今晚就要動身出外。老身慌忙趕來,快取散碎銀子十兩,拿去與他做盤纏出外,快殺也有三五個月才得回家哩。"鍾守淨大喜,忙忙的銀包裏撮了十數塊銀子,也不用秤,約莫十兩有餘,遞與趙婆,聲喏道:"千萬煩乾孃玉人面前替我申意,好事只在目前了。"趙婆藏了銀子,別了鍾守淨,山寺到一僻靜去處,將銀子練好的撮出一大塊,約有二兩餘,藏過了,止將八兩放在衣袖裏,一口氣跑到沈全家來。進門把門關了,沈全忙問:"乾孃,銀子拿得來否?"趙婆道:"在這裏了。"袖中取出一大包碎銀子,遞與沈全道:"這是八兩紋銀,你可收好,利息由你不論。路上小心在意,不可造次。老身告回,你可作急離家遠去,惟願官司消散,財喜十倍而還。"沈全和黎賽玉拜謝不已。趙婆作別,開門而去。沈全即打點包裹於糧,將銀子藏頓已了。
天色將暮,分付賽玉道:"你在家早晚謹慎,缺長少短,可問趙媽媽借貸些,待我回來,本利一總送還。"黎賽玉道:"這都不消記掛,但願你早去早回,省我朝夕懸望。路上小心,水陸保重。"講罷,夫妻二人揮淚而別。有詩爲證:堪笑區區一沈全,美妻不庇送人眠。
當時若探真消息,何必悲啼離別間。
卻說沈全別了渾家,背上包裹,取路出西門來。一面走,一面心下暗想道:"我與餘公子頑要,向來不過贏他幾貫錢鈔,並不見金玉首飾將出來賭,爲何言沒了金釧,告在縣中?
事有可疑。適才趙媽媽說郝極鬼也在所告之內,這廝住在西門外,開古董店,不如往他店中問個消息,便見真假。"一路上以心問心行了裏餘。將近城門,遠遠見一個小廝,手內捧着拜匣,走近前來,見了沈全問道:"沈一哥何處去?天色晚了,這等着忙走路。"沈全看時,卻是餘公子家憧。因他生得白淨乖覺,故取名雪兒。當下沈全答道:"我要出城去取些帳目,故此乘晚而行。小雪,你卻往那裏去?"小雪道:"大相公令我送些禮物與一個相知,適才偷空和小廝們賭錢耍子,不覺天色暮了。我看你走路慌張,麪皮青色,必有甚麼事,放這般晚了趕出城,你莫瞞我。"沈全笑道:"看你不出,倒也識得氣色。你來,我有一句要緊的話問你。"兩個走入一條冷巷裏,街沿上坐了。沈全道:"我聞人講你大相公賭輸了一雙金釧,是兀誰得了去,你可知道麼?"雪兒將沈全照臉呸了一口道:"好扯淡!大相公被你這夥人引誘去賭,每每輸了銀兩錢物,老爺十分着惱,即日要排除你這夥狗賊,還來問甚麼金釧銀釧哩。早早撒開罷了!"講罷,跳起身就走,一道煙去了。沈全聽了這話,信是十分真實,依舊背上包裹,急急出城,趕到郝極鬼店中。正欲扣門,只聽見裏面夫妻二人爭鬧。其妻罵道:"我把你這狗殺才,不顧家業,終日去賭,不喫官司,不肯罷休。你這奧皮囊,少不得豬拖狗嚼哩!"沈全聽見"喫官司"三字,諒得是這話了,不敢敲門,拽開腳步,取路往西南而進。
當晚尋店安歇。次日更名改姓,避難去了。有詩爲證:趙婆設計意何深,一路風聞錯認真。
不是蛇瘟離舊穴,遊蜂安得宿花心。
且說趙婆次日侵早到寺裏通知鍾守淨:"沈全昨晚已打發出門,任憑住持爺來往無礙。"鍾守淨歡喜酬謝。隨叫匠人開了牆門,將王侍御房子裏供奉幾尊佛像,掛起幢幡來。又着本寺和尚做些攘災功德,跋碌三五日,才得寧貼。這黎賽玉發付丈夫離家之後,心裏也有些戀戀不捨,只是事已到此,推卻不得。又見鍾守淨終日做道場,無些動靜,心裏越悶。到了第五日夜間,將次更深,正欲息燈脫衣而睡,猛聽得窗外扣得聲響,黎賽玉輕輕推開看時,卻原來是鍾寺淨立在梯子上,靠着樓窗檻,檻下是半堵上牆,故用梯子擱上窗檻,方可跳入。守淨將指彈得窗兒響,一見賽玉開窗,便爬入窗裏來,兩個歡天喜地,摟抱做一塊。黎賽玉急閉了窗道:"住持,你好人兒,如何今日方來,撇得奴孤孤零零!"鍾守淨道:"我的奶奶,不要講起。我自那晚歡會之後,切切思思,恨不能夠一面。虧煞那趙乾孃用盡心機,今夜又得相逢,天隨人願。"講罷,吹燈解釦,上牀同寢。當夜二人擁抱而臥。睡到黎明,守淨起來,穿了衣服,從窗上爬落梯子踅回禪房去了。自此爲始,每日黃昏,即將酒肉果品,度到黎賽玉樓上來。二人秉燭笑談,直飲到更深方睡。沈家左鄰右舍巷裏的人,也有曉得的,只是畏鍾守淨勢大,無人敢惹他。編成一出小小曲兒唱道:和尚是鍾僧,晝夜胡行。懷中摟抱活觀音,不惜菩提甘露水,盡底俱傾。賽玉是妖精,勾引魂靈。有朝惡貫兩盈盈,殺這禿驢來下酒,搭個蝦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