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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徐旦想起那個傷心嚎哭的老人,低頭看了一眼塑料袋裏已經變爲腦花的袁南, 輕輕嘆氣。 信仰會讓人變得堅定強大, 信仰也會讓人踏進深淵。 沈山蒼不明白:“爲什麼袁家會起火?我們的戰場在新智中學,學校應該沒有精力再分神控制袁家人才對。” 徐旦安靜幾秒,道:“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犯了無法挽回的大錯, 選擇在今晚和信仰一起化爲灰燼。” 沈山蒼仍不明白。 徐容川道:“走吧,去看看是怎麼起的火。” 他們離開新智中學, 與急匆匆趕來的消防員擦肩而過。沈山蒼已經草草洗掉了滿頭的血, 但衣服上仍然殘留着大片的血紅色, 消防員一看到他就問:“沒事吧?要送你去醫院嗎?” 沈山蒼禮貌地搖搖頭:“謝謝, 我沒事。您先忙吧, 學生們不少都受了驚嚇。” 消防員一聽學生的情況不太好, 掉頭就往學校裏面跑。沈山蒼看了片刻, 又問:“很多學生都看到了異常的場面,會不會影響不好?” 作爲副隊長的徐旦有模有樣地回答:“當地執法部門發現有神祕事件跡象後,會上報給所屬範圍內的盤古分所。盤古分所會派後勤人員過來做記憶修正。” 徐容川道:“這是一個工作量很大的任務,我們屬於外勤,人手不夠,確認危險已經清除就可以了,剩下的工作會有人專職處理。” 一邊聊着, 他們走到了袁宅外面。袁宅起火的時間似乎早於新智中學,消防員早已架起高壓水槍,正在緊張地撲滅火焰。 與新智中學由紙張做成的教學樓不同, 袁家是結結實實的鋼筋水泥, 火焰燒得很頑強, 濃煙滾滾, 不少民衆聚在不遠處擔心地觀望。 徐旦凝望着火海:“哥哥,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徐容川搖頭,袁家的失火似乎與神祕力量無關,至少他的靈感沒有任何觸動。 徐旦也搖頭:“我也沒有感到異常。” 火焰噼裏啪啦,熱浪像一條巨大的舌頭,從他們帶着血腥味的身上舔過。徐旦把腦花從袋子裏拿出來,讓它正對着燃燒的袁宅,道:“袁南,你無家可歸了。” 腦花四隻眼睛用力睜着,污染在教學樓被焚燒後逐漸褪去,其中一隻眼球於火光之中慢慢凝聚起水汽。 “你還願意像你的爺爺奶奶一樣,爲‘知識’奉獻一切嗎?”徐旦問,“喫掉信任你的戀人,喫掉暗戀你的同學,自願放棄人性,以此來換取沒有意義的考試排名。這樣的做法,與讓你痛苦痛恨的爺爺奶奶有什麼區別呢?” 腦花在他的掌心輕輕顫抖,絨毛耷拉下來,口器微微張合,欲言又止。 徐旦又道:“‘知識’讓你們一家家破人亡,如果你感到後悔了,請告訴我們,你從哪裏得到了那個詭異的圖騰?又是被誰引誘着吞噬了自己的同學?” “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利用一些小手段控制你的腦子,讓你不知不覺中把一切吐出來,但是,現在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感到了一點點的後悔——” 一個女聲開口:“袁南,不要當懦夫!” 另一個男生也道:“這個世界是存在正義的,雖然我因此失去了生命,但正義最終仍降臨在這裏,證明我一直以來的堅持沒有錯,證明知識和學習並不是生命的全部。袁南,你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另一個女聲:“我們的仇找誰報?!” 腦花的顫抖越來越厲害,這時,消防員隊伍裏發出一陣陣騷動,不遠處觀看的鄰居們在低聲驚呼,有人甚至忍不住開始乾嘔。 從火海中,擡出了兩個擔架。 擔架上是已經燒成了火炭的兩個漆黑人形。 徐旦將腦花舉起來,讓它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 腦花呆呆地注視着擔架,徐旦從它身上感覺到了強烈的情緒波動。片刻後,腦花開始嚎啕大哭,所有絨毛因爲痛苦而捲曲,一隻眼睛裏的眼淚流着流着變成血。 它抬起絨毛,試圖將眼睛挖出來。 徐容川輕而易舉地阻止了這個動作,他把腦花拎到自己手裏,道:“抱歉,我沒有我們家副隊長那麼心軟耐心好,給我把嘴閉起來,懶得聽你這個殺人兇手流事後鱷魚淚。” “回答幾個問題:一,圖騰哪裏獲得的,二,誰告訴你吞噬同學可以獲取知識,三,新智中學除了學校本身和教導主任,還有誰有問題?校長在哪裏?” 徐容川單手拿槍,上膛,扣住扳手,黑漆漆的槍口直指腦花。 他的臉上帶着血和焦黑,一雙凌厲的眼睛被火光映着,冷酷如閻王殿裏審判對錯的判官。 腦花硬是被他嚇得把哭泣吞了回去,斷斷續續開口:“圖騰……是在爺爺的書房裏發現的,沒有人教我怎麼用,我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靠近它,想描繪它。後來我畫得越來越多,感覺圖騰後面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也沒有人告訴我要吞噬同學,那個念頭自然而然的在我腦海裏,對不起,我是殺人犯,我……” 徐容川道:“說重點。新智中學的校長呢?還有哪裏有問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腦花連連解釋,“前任校長是我的爺爺,爺爺退休後,繼任的是一位姓田的女校長,我成績不好,都沒機會單獨見她。” 另一個男聲補充:“田校長平時口碑很好,我拉着袁南去找田校長的時候,她已經不在校長室了,祕書說她前往外省進修,最近都不會回來。我不爭氣,沒能抵抗住袁南……” “你已經很棒了,”徐旦彎起眼睛,拍拍腦花,“陳高傑,你是小英雄。” 腦花沉默,一邊的絨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搓了搓。 徐容川把腦花重新放進塑料袋裏,收起槍,嘆氣。 袁家被燒光,新任校長不知所蹤,新智中學的神祕事件看上去已經解決,卻還遠遠沒開始。 “今晚先回去休息吧。”他說,“徐旦,我發現你越來越會騙小朋友了。” 徐旦拉住哥哥的手:“因爲哥哥經常這樣騙我啊。”
沈山蒼也很是佩服地看着徐旦,神色有些複雜:“小旦,爲什麼你不是人類卻……嗯,懂得這麼多。” 而作爲人類的他根本搞不懂這些複雜又麻煩的感情…… 徐旦說:“沈哥,去談個戀愛吧。” 沈山蒼沉默半響:“我有個不情之請。等我們回盤古之後,能不能用你的能力共享部分感情給我,我想感受一下,也許能體會到什麼。” “好啊,”徐旦欣然答應,“不用回盤古,晚點有機會的話。” 徐容川“嘖”了一聲:“你們兩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剛開始不還‘沈先生’‘徐副隊’的叫嗎,現在都已經進展到小旦和沈哥了?” 沈山蒼一本正經地說:“我最開始對徐副隊長有一些誤解,後來發現他也和川哥一樣,是非常好的人。能加入二倉是我的榮幸。” 徐容川有正經過敏症:“停,我們趕緊回去。滿身都是血,好臭,再不洗澡要死了。” 回到招待所,前臺小妹居然沒有在做英語聽力,而是半趴在桌子上打遊戲,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徐旦給了她一個暗示,讓她全神貫注地沉浸在遊戲裏,沒有注意到三個看上去滿身是血、高度疑似犯罪分子的顧客。 他們三個拎着腦花快速回到房間,拉開窗簾,對面的新智中學仍然熱鬧非凡,很多學生出了校門,站在校門口,打電話的打電話,發短信的發短信。部分家長收到消息,已經急匆匆地趕過來,就在門口抱着孩子大哭。 籠罩着心知鎮的烏雲和夜霧散去不少,月光重新灑在地面,有哪裏不一樣了。 沈山蒼久久注視着這一幕,似乎有所觸動。 徐容川道:“已經下半夜了,都回房間,抓緊休息一下,明天再回新智中學看看。” 徐旦問:“你呢?” 徐容川揉揉眉心:“寫個報告,這事兒疑點太多,得儘快告知盤古,讓他們排查還有沒有類似的神祕事件。我總覺得不止一個心知鎮,這種潛移默化的污染太恐怖了。” 徐旦有些生氣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離開了房間。沈山蒼也道了晚安,回去自己房間裏面。 徐容川滿身疲憊,去浴室洗完澡,把全是血的衣服丟進池子裏泡着,光着上半身坐在書桌前,翻開平板,開始編寫簡單版任務報告。 寫得太專心,連房間裏什麼時候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一張柔軟的毯子蓋在了他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腿上。 徐容川抬起頭,手中的平板被人拿走了,溫暖的胸膛從後面貼上他的背部,比起真正的人類身體要柔軟很多,像是某種溫柔的軟骨類動物,將他整個環繞。 他的鼻間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奇特,與地球上的任何一種味道都不一樣,味道里還帶着淡淡的水汽和肥皂香,掩蓋住火場的焦味和血腥味。 “徐旦……”他無奈地想奪回平板。 平板沒能奪回,徐旦低下頭,那張每一寸都長在他審美上的絕美臉龐佔據了他的全部視野,如薔薇般柔軟的嘴脣不高興地抿起,裏面夾帶了兩個字:“睡覺。” 溫柔磁性的聲音像是要引他墮落的惡魔低語。 這是徐旦第一次以純人類的形態做出這樣的動作。 徐容川愣了兩秒,只覺得今天所有的疲憊和傷痛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熱意。 一些被故意遺忘的記憶翻上心頭,他不由得咬咬牙,伸手想要將成年人形態的徐旦推開:“好,我現在睡覺,你別這樣摟着我,彆扭。” “爲什麼?”徐旦不明白,“你不喜歡我嗎?還是今天在戰鬥裏受傷了?” “沒有受傷,就是……” “那就是不喜歡我?” 徐旦淡琥珀色的瞳孔凝視着他,徐容川莫名有些呼吸困難,他挪開視線,聲音裏沒什麼底氣,道:“也沒有。我現在睡覺,你也回房間裏早點休息。” 徐旦生怕他趕自己走,伸出一根觸手,纏住哥哥的腰,撒嬌道:“剛纔喫了好多負面情緒,胃不舒服,哥哥,可以抱抱我嗎?” 那雙眼睛被燈光照着,徐容川覺得自己引以爲傲的自制力在遭受可怕的考驗。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敗下陣來,站起身,給了小怪物一個擁抱。 然後立刻被反抱住。 徐旦開心得眼睛都亮了,他用兩根觸手把徐容川橫抱起,放到招待所有些窄的牀上,然後關窗,拉燈,在牀的另一側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雙手雙腳帶觸手一起八爪魚般摟住哥哥,道:“晚安。” 徐容川:“……” 他摸到腰間的觸手,語重心長地道:“你應該去你自己的房間睡覺。徐旦,你長大了。” 徐旦只是注視着他,微微歪頭,似乎一點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瞳孔在月光下清澈見底。 “不要跟我裝笨,我知道你很聰明,今天還把腦花鬨得嗷嗷大哭。” 眼睛眨了眨,形狀漂亮的嘴脣又一次抿起。 “我不會喫你這一套的,我已經對你有了抵抗力——” 徐旦低頭,按照人類的方式,給了哥哥一個晚安吻,阻止那張嘴繼續說下去。 徐容川后面的話消失了。 徐旦聽着身邊人激烈的心跳,吞噬過多負面情緒帶來的噁心感被撫平。 他露出有恃無恐的笑容,語氣輕快又滿足:“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