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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啪嗒打在寬闊的樹葉上, 沿着交錯的葉脈向下流, 在邊緣滴下,沙沙掉在灌木叢裏,沿着老樹的樹根往下淌, 滲進溼潤的土壤裏,那是個潮溼的雨季,他的記憶從那裏開始, 整個世界就是一場雨。
他是一顆孢子, 從一朵蘑菇的傘蓋裏飄下來,在下雨之前, 被風吹落在土壤裏。他好像一直在沉睡着,直到嗅到了雨後潮溼的水汽。
一切都不受他控制, 在溼潤的土壤裏,菌絲伸出來, 變長,分叉,向外延展, 聚合。他由一顆比沙礫還小的孢子長成一團初具規模的菌絲, 繼而抽出菌杆,長出傘蓋。
一切都順理成章,蘑菇不像人類需要代代相傳的教導,他對產生自己的那株蘑菇毫無印象,但天生就知道土壤裏什麼東西是他要獲取的, 也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麼季節出生,應該做什麼事情,又該在什麼季節死去,他一生的使命就是結出一粒孢子。
沙沙的雨聲就那樣響在他耳邊,他四周,他的身體、腦海和記憶裏,它無處不在,像是催促着什麼即將發生的事情。隨之而來的是那種來自遙遠天際的波動,無邊無際的虛空,無邊無際的恐怖直到他猛地睜開眼睛。
牆壁上掛着的石英鐘走到上午九點,他身邊沒人了,被被子牢牢裹住。但被陸渢的胳膊抱住的感覺好像還在,熱度停留在皮膚上,一絲絲地灼着人。陸渢本來抱的是他上半身,肩膀往下的地方,但睡到半夜,他胳膊被壓得不舒服,抽了出來,這人的手臂就往下放了一點兒,放在他的腰上,手心正好若即若離地貼住他的腹部。
被陸渢抱着的時候,好像能隔絕外面的危險,他覺得很安詳,但這個人本身又是最大的危險,安折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再次睡着的。
安折望着眼前的一切,神思空空茫茫一片。他動了動手指,骨頭縫裏都透着軟,像是一場午覺睡得太久,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
周圍的氣息那麼溼潤,像剛下了一場雨。
他想着那場怪異離奇又似乎有所預示的夢,從牀上坐起來,伸出手。從肚子裏把孢子拿出來太殘忍了,只有某位陸姓軍官纔會這樣幹。他控制着孢子在身體內的流動,三分鐘後,一團白色的菌絲伸出來,簇擁着孢子出現在他的右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