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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漣把事一說,那纔可笑。原來他死乞白賴問商細蕊討了兩張戲票,請最近心儀的一個文藝氣息濃厚的摩登女學生去聽戲。到了清風戲院,門口排着一溜兒署名爲二爺的花籃,碰巧遇到相熟的紈絝子與範漣打招呼,因爲他身邊站着個漂亮女孩子,那招呼便打得神色曖昧,擠眉弄眼的。女學生見了,腦子瞬間就絆住了,把鴛鴦蝴蝶派裏的橋段那麼一聯想,上前扯着花籃上題字的緞帶問範漣:範二爺,今天的票是你特意買的?範漣說是商老闆親自送的。女學生又問:你和商老闆什麼時候認識的?範漣說:早得很,在平陽就是熟人了。女孩子冷笑道:這倒是實話。早聽人說範二爺當年在平陽追求商細蕊,可惜商細蕊愛着蔣夢萍,不理睬你;後來商細蕊入北平,你千里迢迢追隨而來,癡心不改。可你也犯不着一邊向他獻殷勤,一邊拿我去激他!範漣,我看不起你!
女孩子說得激動上火,把手裏的緞帶一摔,回頭就走,高跟鞋踩得噔噔的,車也不要坐他的了。範漣目送着女郎的背影,默默感嘆了一回流言的五花八門別出心裁,然後就把帳算到他姐夫的頭上,把姐夫堵被窩裏撒氣來了。
程鳳台聽了這事,都快要笑死了。鯉魚打挺坐起來,衣服也不披一件下牀倒茶喝。都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可這傳的叫什麼話,七繞八繞,把他小舅子都繞進去了。假如結合事實擴散思維一下,傳說商細蕊和常之新有點什麼不爲人知的情愫,那還靠譜。商細蕊和範漣,這是怎麼想出來的?笑道:“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相信你和商細蕊是清白的。恩,放心,我不打你。”
範漣心想你打我呢,我纔要揍你呢!剛要回嘴,二奶奶估摸程鳳台該醒了,帶着丫鬟進來給他盥洗喫早中飯。範漣當着姐姐的面,自然什麼都說不得,忍氣吞聲的坐下和程鳳台一起喫了些酒菜,邊喫着,就聽他姐姐數落道:“二弟,最近又在鬧什麼花樣,勾得你姐夫天天深更半夜纔回家。等人睡下去了,雞都叫了,這也太不像話了。”
二奶奶對這個小丈夫格外的護短,凡他有不好,只拿隨同的兄弟開銷。其實爲了夜歸之類的事情,範漣也不知道被錯怪過多少遍了,家常便飯就跟耳邊風一樣。只有這一次,郎舅兩個真真心裏有鬼,而且是個非同小可的鬼,聽在耳裏就多少有點變貌變色的。
程鳳台舀一口湯喝着,斜眼看了看範漣,喉嚨裏咳了一聲。意思是咱倆有什麼意見都是鬧着玩的,在你姐姐面前可不能露餡。範漣瞅他一眼,老不情願地打起精神糊弄二奶奶。二奶奶和從前一樣,輕易地就被糊弄過去了,她當然也知道範漣講的不盡是真話,只是不計較。在新婚那陣,她曾爲了程鳳台的風流性子狠狠生過幾場氣,總是鬧的時候收斂了,鬧完了又故態復萌。現在年頭一長,家裏孩子一多,慪氣的心也淡了,老夫老妻連吵架都無從吵起。何況哪個大戶人家的老爺不是這樣的?說多了倒顯得做太太的無德無賢。
喫過飯,二奶奶收拾了碗筷退出去,屋子裏只剩下郎舅兩個。範漣過了氣頭,抱着手臂和程鳳台一人抽一支飯後煙。他想着方纔對姐姐撒的謊,心裏難得的有些愧疚,道:“姐夫,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商細蕊和你過去的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程鳳台真想誇他一句慧眼,得意道:“這是當然的了。”
範漣頓了頓,說:“不是那個意思。你過去的那些人,給點錢就來了,再給點錢就打發了,不過是破費兩個大洋的事兒。商細蕊與他們不相同,一旦瘋起來,不是你能擺佈的。他名聲又大,有個什麼動作,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