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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七手一指薛千山,怒目相視。只見薛千山一隻皮鞋不知何時離了腳,單腿而立正要去穿那隻鞋子。杜七見狀箭步上前,抓起皮鞋就往門外一扔老遠。薛千山看這距離,可不是兩三步能跳過去的事兒,索性襪子踏在地上站穩了,厚臉皮地笑道:“七少爺的脾氣還是這麼大,好啦,薛某告辭就是。商老闆和我一起走?”
窯姐兒們看見薛千山光腳穿襪子和杜七的反應,就已經心知肚明桌底下發生了什麼,想笑又不敢笑,幾雙眼睛滴溜溜轉。商細蕊一點兒也看不明白他們,撿了桌布擦掉褲子上的湯水,氣鼓鼓地說:“我也要走了!”
杜七惱羞成怒,對窯姐兒們皺眉叱道:“你們也給我滾!”
平時杜七叫條子,麻將桌上輸出去的錢就不說了,贏到的錢最後也都要給窯姐兒們當外快帶走。這一次他不說賞,幾個窯姐兒還是紛紛蹲下身去,在滿地的碎瓷片中拾鈔票。等商細蕊穿上褲子薛千山穿好鞋子,她們才手忙腳亂地包好鈔票跟上來:“薛二爺!您帶我們一段唄?這個天兒坐洋車怪冷的。”
商細蕊看到其中兩個窯姐兒的手都被瓷片割破了,手絹拿去包了一包錢,傷口就用嘴吮着,那大紅顏色的厚膩的脣膏,比滴下來的血更要紅一些。
商細蕊常常能夠見到這些花紅柳綠的女子們出入牌局,裏面也不乏他的狂熱戲迷,拿皮肉錢給他買這買那地捧場。導致過去商細蕊對她們的看法很矛盾,從小唱來的戲中,既有“女兒清白最爲先,落得個清白身兒,也就含笑九泉”,彷彿女子失貞,就不是一等一的好女子,甚至失去了在世爲人的資格。但同時又有梁紅玉,杜十娘等義妓爲後人傳頌千載。商細蕊想不過來,索性就沒有想法。再後來經事多了,發現他其實只對不靠本事喫飯,還活得很得瑟的人有一種蔑視的態度,至於乾的哪門子營生,他毫不在意——戲子本身也是下九流的。戲班中的女孩子陪老爺少爺們過夜,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窯姐兒中間偶爾有個彈琴唱戲出色的人物,他也肅然起敬。商細蕊一直覺得眼前這些只會陪男人打牌睡覺的窯姐兒高不能清白一死,低不能一技傍身,不管生在哪個行當都是末流,不值一提。今天卻發覺,其實她們也是很有能耐的,當着杜七盛怒之下還敢火中取栗的膽識,還有那麼細嫩的手,從碎瓷片裏撿錢居然不怕疼,還能撿得那麼幹淨,一個大子兒不留。她們是有不管在什麼時刻什麼情況,都能撈着錢的本事。
商細蕊想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唱戲拉琴了,還不比她們能活着呢。心裏不禁有種說不出來的寬慰和後怕。
初十這天正是常之新外出公幹,蔣夢萍來程府小住的日子。程鳳台藉口送常之新去火車站,腳一滑就來了街那頭的商宅,商細蕊此時還在杜七那裏,教程鳳台滿懷熱情撲了個空。傍晚把蔣夢萍接回家,二奶奶特意命廚房多添了幾樣菜來招待她,正在絞盡腦汁揣度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