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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阿蘅喜歡,因爲性子那般明透的阿蘅,即使明知“齊大非偶”,預料到了日後種種可能的困難,依然願將一生託付給明郎,願與他執手一生、白頭到老,爲了她心中歡喜、此生幸福,他親自將她的手,交到了明郎手中,如今想來,他是不是,做錯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在天潢貴胄面前,就如同腳下的螞蟻,無需花多大力氣,就可被要了性命,連死前的吶喊都喊不出,就這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地之間……他將阿蘅送嫁至京城,阿蘅成了華陽大長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平日在武安侯府盡受閒氣不說,若華陽大長公主心思陰毒到執意要她的性命,他是不是也間接害了阿蘅……
……從前,他淡泊權勢,爲了阿蘅能有倚仗,他希望能在官場步步高昇、青雲直上,可才入官場數月,即遭人誣陷,被下天牢,將臨死刑,連訴冤發聲的機會都沒有……身爲家中的男子,如此無能,令他羞慚難當,對父親和阿蘅的牽掛,更是叫他心如刀割……
……阿蘅今夜,定是徹夜難眠、惶急驚懼,他斷髮之意,她會明白,爲了父親,爲了她深愛的明郎,他相信,她會聽話,好好地活着,可樹欲靜而風不止,若是華陽大長公主想以他溫羨之死,對阿蘅做些什麼,明郎人不在京,那該如何是好?!!
溫羨人之將死,種種愧疚擔憂,如浪潮將他襲裹包圍,似要將他直接溺斃,複雜紛亂的心緒,糾纏如亂麻,千絲萬縷,沒個盡頭,如此極度的憂惶之下,他聽到天牢內幽靜的滴水聲,不知怎的,竟又忽地想起幼時那年,青州琴川煙雨濛濛,沖洗地廊外芭蕉青翠欲滴,他憑欄倚坐,手接着廊外微涼的細雨,耳聽着屋內嘩嘩的沐浴水聲,在聽到推門聲響,回頭見家中侍女捧出污髒衣物拿去清洗時,站起身來,快步向屋內走去。
滿屋的木樨胰皁清香中,她就坐在窗下,被洗得乾乾淨淨的小臉粉雕玉琢,手撐着座椅,半歪着頭,一雙烏漆明亮的眸子,如紫葡萄一般,中還漾着盈盈水光。
她的身上,是簇新的衣裙,淺淺的粉色繡着折枝花紋,如春日枝頭最嬌妍的桃花,細軟漆亮的頭髮披散在肩側,正被坐在一旁的母親手執髮梳,一縷縷地仔細輕梳着,她身處在這陌生的環境裏,黑水晶般的雙眸烏溜溜地轉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將眸光落到他的面上來。
他走上前輕聲喚道:“阿蘅……”
兩歲多的小女孩,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深望着她,再一次輕輕道:“你叫溫蘅,溫潤如玉之溫,瀟湘蘅芷之蘅。”
她仍是一點也聽不懂,眨巴眨巴眼,目光被母親鬢邊垂系的搖曳流蘇所吸引,伸出小手,要去抓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