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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麼一說,還真覺得喉底甘甜,能解渴。”
“是嗎?”蕭墨存淡淡地道:“茶跟水一樣,若能覺得解渴,便是好的,只是這世上,拿來解渴的東西不止一樣,選茶還是選水,選擇什麼樣的茶和什麼樣的水,只憑着個人喜好,卻不是說,茶比水好,還是水比茶好,紅綢姑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蕭墨存頓了頓,看着紅綢,和顏悅色地問:“對了,你來找我,是否有事?”
紅綢愣住了,原本想好的說辭,此刻卻半句也說不出來。她沒來之前,確實想着有些下馬威要使。她出身江湖草莽,父輩皆是桂湖的水盜,在官府剿匪中成爲漏網之魚,幼年很是孤苦伶仃,喫遍苦頭。十三歲上跟第一個男人,過了不到一年,那男人便尋思着將她賣到船上當水妓。是她多了個心眼,放了把火才堪堪逃出,這把火將那負心無義的男人燒死,卻也從此絕了她對男人的心思。
她一路倉惶出逃,貧病交加,險些凍死路邊,是沈慕銳出手相救才撿回一條命。從此後,她便死心塌地跟在沈慕銳身邊,亦僕亦友,亦屬下亦姐妹,親眼目睹了沈慕銳從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一步步成爲凌天盟首領,她知道沈慕銳爲此喫什麼苦,遭了什麼罪,對份來之不易的榮耀,比之沈慕銳還要珍惜。
這麼些年,沈慕銳一門心思拓展手中事業,對情愛之事並不熱衷,枕邊人來來去去,也不過那兩三個。哪裏知道,這樣的沈慕銳,也有化身情癡的一天。這次傳回口信,竟然命她將那兩三個人遣送出島,好生安撫,但終身不得再近島一步,因爲他已經找到自己的愛人,他對那人用情至深,絕不捨得讓舊人來令新人受半委屈。
這封信令紅綢着慌,她彷彿看到一個年輕的自己,在遇到自己的孽債時,那種一腔熱血,恨不得灑給對方的激情。她一生只對一個男人動過那種心思,結果險些斷送性命。紅綢深知,一個女人若深愛一個混蛋男人,那受苦的是自己的一生;一個領袖型的男人若深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那遭殃的,就可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一衆兄弟。念及此處,紅綢就覺得,自己有責任要來警告那個被沈慕銳寵上天的男人,有必要來澆這桶冷水,提醒他,他只是沈慕銳的枕邊人,其他的事,最好不要心存僥倖之想。
於是她先故意對着那男人視而不見,再當着那男人的面提到“新收”、“寵幸”等字眼,舉手投足,均含有輕視和警告。她是江湖女兒,爲人向來豪爽快意,做到這一步,已是侷限。哪知那男人沒有反應,反倒是沈慕銳,唯恐她欺負了人似的,先聲奪人,吩咐什麼“見蕭公子如見我”之類的荒唐指令。紅綢心裏暗暗生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瞅準了沈慕銳在船頭應酬各位弟兄之際,返身入船艙,先給那個男人來個下馬威。
然而,在她第一眼瞧見位蕭公子那張臉時,心裏原本還存着的輕慢之心,霎時間煙消雲散,不知所蹤。確實,誰能夠對那樣神仙似的人物心存驕縱怠慢?這種男人,是她以往的生活中,想也想不到的人物,不僅在於那張臉,而且在於這人周身的氣度,那種君子如玉,卻又貴氣端方的感覺。那種美,乍眼一見,不是令你如癡如醉地沉溺,而是令你不由要垂下頭,自慚形穢,無法正視。天不怕地不怕的紅綢,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足無措,心裏莫名其妙地如揣小鹿,狂跳不已。她甚至亂七八糟地想到,身上這件鵝黃衫子,擺角有一處污漬,也不知對方會不會注意到;早起喫了的魚腥之物,也不知口氣還留有不曾,會不會衝撞人家?首領吩咐自己爲人收拾的屋子,她先前心存不忿,故意落下不止一樣東西,如今可得想法先行上岸,瞞着這人,乾淨備齊了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