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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蕭墨存其實並無神智昏迷,他只是很累,長時間的心力透支令他驟然覺得萬般無意義,在幾乎被強暴了之後,他實在提不起精神勞心勞力對付皇帝,因而也就不願睜開眼睛。
他知道自己被挪到韜光殿暖閣之中,也知道太醫王文勝等人又一次聚集在自己牀頭。他也知道當天夜裏,皇帝紆尊降貴,與自己同榻而眠,那雙手臂極爲輕柔地擁着自己,似乎怕觸疼自己身上的傷處。只是歷經了白天那些粗暴的對待,這樣的輕柔,除了顯得姍姍來遲和矯情之外,又有何用呢?這個帝王,深沉決斷,睿智果敢,卻爲何總也不明白,人不是物件,不是小貓小狗那般的寵物,人的心,一旦傷了,便很難消弭那道裂痕,更何況是被他如此踐踏摧毀?
蕭墨存知道,躺在身邊的這個專橫的男人,實際上心裏並不好過,他夜裏安寢得並不好,有時候會在夢中莫名其妙地擁緊自己,有時候醒過來了,總在貪婪地注視着自己,偶爾輕微地,嘆一口長氣。
那種眷戀和不捨,即便刻意閉上眼不去看,背過身不去想,可也無法完全忽略。
是的,較之後宮垂坐日暮,乞憐雨露的妃子們,皇帝待自己,確實與他人不同。但這種不同卻很有限度,它或許夾雜着佔有慾,夾雜着所求不得而變本加厲的執著;帶着帝王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施恩;如對待寵物那般賞玩和收藏的興致,以及,對待可加利用之人必要的安撫和籠絡;所有這些,組合成帝王的“喜歡”。這種喜歡很真實,真實到,蕭墨存即便百般不屑,可仍然可以輕易探析,輕易知曉;可同時又很虛僞,因爲,這種喜歡從來不會觸及帝王的既得利益,不會危害到帝王的權力掌控,一句話,皇帝本人,根本不會爲他的喜歡,付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
但是,就是如此廉價的喜歡,卻由不得你拒絕,由不得你否認,由不得你不回應。
蕭墨存悲憤的地方,是在這裏。
那場由蕭宏鋮親自策劃的變故,站在同爲男性的立場,蕭墨存其實能夠理解皇帝的用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對皇帝那些“不得已”,蕭墨存也明白,確實有不得不做的原因。
但是,同樣不可否認的是,這場變故,幾乎如席捲一切的龍捲風一般,將他在這個時空苦苦維繫,努力堅持和珍視的東西,幾乎都毀滅殆盡。身體毀了,感情也毀了,信任也毀了,希望和期待也毀了,他從此捲入無窮無盡的苦痛和悲憤之中。這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事,也不是彌補就能忘卻的回憶,它觸及的是一個人如何生活,如何確認自我的價值原則問題。蕭墨存捫心自問,自己即便再寬以待人,也無法做到與皇帝握手言和,更那堪再屈就於他的身下,做他的孌寵?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這個善的尺度,卻不是說什麼都可以原諒,什麼都可以無原則地退步,若是自知人之將死,就索性心安理得享用起皇帝的恩寵,乖乖做那被整個後宮嫉恨的瓊華閣主子,那麼之前那麼長時間的堅持和抗爭,不就皆成笑柄?自己與那滿朝識時務,通人情的練達官員,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