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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禪早知杜雲屍身並不在其中,但他還是第一眼就忍不住落在那座墳頭上,見碑上所刻“杜氏衣冠冢”幾字,心下只覺一陣荒謬。漠然想道,這就是她的人生,她爲自己挑選的人生,生得委屈死得悽慘,墓裏無屍,碑上無字,連她最想得到的“謝門”二字也未能冠上,這當真,不、能、更、荒、謬。
段鬚眉目光卻注視着那墓碑的上方。
那上面掛了一個灰濛濛的物事,他看了半天,才終於看清那是用上面自帶的一縷頭髮栓在了墓碑頂上,是以……那是一顆人頭。只是過去了太久,原本的頭髮已變作一團枯草,而發叢中的那顆頭……段鬚眉掙開封禪扶着他的手,一步步踉蹌走到墓碑跟前,伸手去捧那顆人頭,雙手抖索得不行,解了半晌也未解開那縷頭髮。但他不敢用力,他不敢扯斷其中任意一根髮絲。待他終於解開頭髮將人頭捧在手中,他臉上不知何時早已被眼淚打溼。他小心翼翼的將亂髮捋清,一根根別在腦後,最後露出人頭的面孔……不是面孔,是骷髏上的幾個黑洞而已。
但那個人與他相伴了十幾年的歲月,在他生命的前十幾年他只有他,休說他變作骷髏,就算他化作了飛灰,他亦能夠一眼認得出。
撫着那骷髏頭上的幾個孔,段鬚眉眼淚越淌越兇,流到再無法阻擋哽咽,終於也似先前謝鬱那般失聲痛哭起來,彷彿要把他當年眼睜睜看他被人割下頭顱、這些年遍尋他人頭而不見、從不敢回去祭拜他殘缺墳墓的委屈通通哭出來。
這個人生前多麼風光。
他就算壞也壞到天下無人能及。
他死之日全天下的惡徒都爲之哭嚎叩首。
然而他的人頭就這樣年復一年的被掛在昔年曾經受教於他、背叛他、害死他手足的徒弟的墳前,直至風乾成骷髏。
他怎能……委屈至此,受辱至此,冤枉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