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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我感覺她很不高興。也許是因爲整個晚上她都被忽視了,也許是因爲她的無名指上的婚戒的緣故,或者是因爲在這個地方,沒人讚美她的容貌,娜迪雅的美貌纔是最受青睞的。或者是因爲她儘管已經有了丈夫,已經懷孕過一次,而且經歷了一次流產,儘管她設計了鞋子,她會賺錢,但在這所房子裏,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她不能像在我們的城區裏那樣引人注目。就這樣,忽然間我想起了在莉拉結婚的那一天,我感受到的那種不安和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我和這些人在一起很自在,要比和我們城區裏的年輕人在一起舒服。唯一讓我感覺到不安的是莉拉現在很不合羣,她像是被邊緣化了。我把她從書架旁邊拉開,拉到了陽臺上。
其他人還在跳舞,我們圍繞着加利亞尼老師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有三四個男孩子,還有兩個女孩。但是隻有男生在說話,唯一一個帶着諷刺的語氣插話的女性是加利亞尼老師。我馬上發現,幾個年齡大一些的男孩子:尼諾、阿爾曼多和一個叫卡羅的男生都覺得和老師爭辯很不合適,於是他們之間進行爭論,只是把她當成一個最後判定勝負的裁判。阿爾曼多和他母親針鋒相對,但實際上針對的是尼諾。卡羅支持老師的觀點,但要說服其他兩個人,他就要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要和老師說的有所不同。尼諾非常客氣地表示,他不贊同加利亞尼老師的觀點,他的想法和阿爾曼多以及卡羅完全相反。
我非常入迷地聽他們談話,他們說的那些話就像一些花骨朵,要麼在我的腦子裏盛開,因爲那都是我比較熟悉的話題,那樣我就會很活躍,很投入地參加;要麼就像我不熟悉的地形,我就會退後,隱藏自己的無知。第二種情況讓我覺得很不安:我有時候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我聽不懂。對於我來說,那都是沒有意義的聲音,他們向我展示出一個全新的世界,充滿了人、事件還有思想,真是一個無窮無盡的世界。我在夜晚進行的閱讀根本就不夠,我還需要更加努力才能對尼諾、加利亞尼老師、卡羅和阿爾曼多說:是的,我明白,我知道。整個地球受到了威脅,核戰爭,殖民主義,新殖民主義,“黑腳”移民4,養老保險基金,國家自由開放前沿,反共熱潮,戴高樂主義,法西斯,法國,集團軍,宏偉,榮耀,薩特是一個官本位主義者,但他還是看重巴黎的共產黨,工人階級,法國和意大利的糟糕情況,左派應該更加開放,薩拉蓋特5、南尼6。範範尼7在倫敦、麥克米倫8,我們這個城市的天主教民主黨的大會,範範尼主義者,阿爾多·莫羅9,左翼天主教民主黨,那些被權力腐蝕的意大利共產黨……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一個馬克思—列寧主義黨派就會變成一個社會民主黨。你們看到了萊奧內在新學期開幕式上的表現了嗎?”阿爾曼多搖了搖頭,有些鄙夷地說:“通過計劃是改變不了世界的,需要流血,需要暴力解決。”
尼諾非常平靜地回答他說:規劃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工具。
他們談論得非常熱烈,加利亞尼老師很關注幾個男生說的話。他們知道的東西可真多啊,就好像瞭解這個地球上的所有事情。後來尼諾帶着欣賞的語氣提到了美國,他像英國人那樣說了幾句英語。我注意到,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裏,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有力、低沉,甚至有些沙啞,不再像他在莉拉的婚禮上,或者在學校裏時那麼生硬。他提到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就好像他去過了那裏一樣,他還提到了丹尼洛·多爾奇10、馬丁·路德·金和伯特蘭·羅素,他講到了他很贊同的一個機構——“世界和平旅”,駁斥了阿爾曼多的觀點,因爲剛纔談到這個機構的時候,後者用了一種諷刺的語氣。然後他們的語氣變得激烈,音調也提高了。啊,他真的太帥了!他說,從技術上來講,這個世界有能力從地球上清除殖民主義、飢餓和戰爭。我簡直太激動了,儘管他們提到的成千上萬的事情我都不瞭解——什麼是戴高樂主義11、養老保險基金、社會民主黨、左派的開放、丹尼洛·多爾奇、伯特蘭·羅素、“黑腳”移民,範範尼主義者又是哪些人,黎巴嫩首都貝魯特發生了什麼事情,阿爾及利亞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感覺到一種迫切的需求,之前一直都有的一種需求,就是無論尼諾要做什麼,我都要關心他,照顧他,保護他,支持他。那是整個晚上我唯一對娜迪雅感覺嫉妒的時刻,她站在尼諾身邊,像個仙女一樣光芒四射。然後我聽到自己嘴裏說出了一些話,就好像不是我自己說的,而是另一個懂得更多、更有自信的人決定通過我的嘴說出那些話。我在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的情況下就開始說話,在聽他們討論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回想着我在加利亞尼老師的報紙上面看到的話,我急於表達自己,想證明自己的慾望戰勝了羞怯。我採用了我做希臘語和拉丁語翻譯時使用的意大利語,我支持尼諾的觀點。我說我不想生活在一個充滿戰亂的世界,我說我們不應該再重複之前那一代人犯下的錯誤,如果現在發生戰爭的話,那將是一場針對核武器兵工廠的戰爭。假如我們允許使用那些武器,那我們要比納粹更加糟糕。啊,說到這些的時候,我非常激動,我感覺自己的眼裏充滿了淚水。最後我總結說,這個世界有太多暴君和受苦受難的人,迫切地需要改變,但需要通過和平手段來改變。
我不知道我說的話是不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阿爾曼多看起來不是很高興,還有一個金髮的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盯着我,臉上帶着一種諷刺的微笑。但是,當我說話的時候,尼諾就已經開始點頭了。加利亞尼老師在我說完後,馬上說了自己的想法,她有兩次提到了我說過的話,她說:“就像剛纔埃萊娜說的。”娜迪雅也支持我,她離開尼諾,過來在我耳邊說:“你真的太棒了,太勇敢啦!”莉拉這時候在我旁邊,她沒有說話。但當老師正在說話的時候,她拽了一下我,用方言輕聲說:
“我困死了,你問問電話在哪裏,我要給斯特凡諾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