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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有人提醒幸子說:“我看見府上的小妹和奧畑家的啓少爺在夙川的大堤上散步。”幸子大喫一驚。另外,幸子還曾看見妙子從口袋裏掏手帕時帶出了打火機,便知她背地裏吸菸,但她想妙子已經二十五六歲了,有這麼些事也不足爲奇。只是在這當口又聽到這件事,幸子便叫來妙子盤問,不想她竟爽快地承認了。幸子再追問下去,她回答說:“自那以後,我和啓哥兒就斷了聯繫。前些日子舉辦偶人展,他來看了,還買下了一個我最得意的作品,就這樣又開始來往了。不用說,我們只是單純的交際,見面次數也不多。我自己也和過去不同,變成大人了,希望你信任我。”
可是這樣一來,幸子便對遷就妙子租借公寓頗爲不安,也感到對本家負有責任。說到底,妙子的這份工作本是個隨性的事兒,她也一直有藝術家的脾氣,並不是每天工作,也毫無規律可言,有時她會連休幾天,有時興致來了便徹夜不眠不休,次日早晨才浮腫着臉回來。本來是不准她在那裏過夜的,不過,這也漸漸行不通了。而且,上本町的本家、蘆屋的分家和夙川公寓這幾個去處,妙子什麼時候從哪裏出來,什麼時候該在哪裏,並不與幸子聯絡以告知行蹤。想到這些,幸子覺得自己未免太糊塗了。有一天,她瞅準妙子不在,趕到公寓去會那位朋友,不露聲色地從她那裏問了個究竟。女主人說:“近來令妹可了不得了,有兩三個學徒跟她學習做偶人,都是些太太和小姐。至於男人,只有做包裝箱的工匠時不時來徵求訂貨或交貨。說到工作,她一動手就像入了迷,幹到凌晨三四點鐘也是常事,到了那時候,一無被子二無褥子,就坐着抽菸捱到天亮,說是等第一班電車回蘆屋。”聽了此話,幸子發現時間倒是對得上。女主人又說:“她原來的房子只有六鋪席[9]。”幸子走去一看,是一間西式房間附帶一個高出一層的四鋪席半大的日本式房間,房間內擺滿了參考書、雜誌,縫紉機,碎布頭和各種材料及半成品,壁上用圖釘釘着許多照片。這兒如同藝術家的工作室一般雜亂,但畢竟是青年女子的工作場所,讓人感受到色彩的華美。看來主人勤於清掃,收拾得很齊整,連菸灰缸裏也不見一個菸頭。幸子查看了抽屜、信插,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點。
實際上,幸子原來擔心會在這裏發現什麼證據,來時還有點無精打采的。現在看到一切正常,她立刻放心了,慶幸自己沒有白跑一趟,反而比以前更加信任妙子了。
這樣過了一兩個月,幸子也把這事兒忘了。一天,妙子已去夙川,奧畑突然來訪,說是“想來看望太太”。從船場時代兩家就是近鄰,幸子對他並不陌生,好歹得見他一見。奧畑見面便說:“這樣突然造訪,未免失禮,但是,有一件事特地來懇求您的諒解。”說過開場白後他又說:“幾年前我們採取的做法有些過激了,但絕不是一時的輕浮行爲。當時雖然我們硬被拆開了,但是,我和小妹(‘小妹’就是‘小女兒’的意思,這是大阪人稱呼一家中最小女兒的普通名詞,那時奧畑不僅稱妙子爲‘小妹’,還管幸子叫‘姐姐’)已經約好一定要等到雙方家長的諒解,不管等多少年都行。家父家兄最初曾經錯誤地認爲小妹行爲不端,現在已經知道她是一個有藝術才華的正派姑娘,也知道我們的戀愛是健康的,現在看來已經不會反對我們結婚。
“聽小妹說,府上雪子姐姐的婚事還沒定下來,她認爲定下來以後府上也會同意我們結婚的。我是和小妹商量過了纔來拜託您的。我們決不着急,會耐心等到適當的時候。只是希望姐姐知道我們立有婚約,信任我們。今後,還得請您去本家的姐夫、姐姐那兒多多美言,如果能讓我們如願以償,那就更加感激不盡了。聽說姐姐是最能理解和同情小妹的,我才冒昧地提出了這個請求。”
幸子回答說“我已大體聽明白了”,應允不應允一概不說,把他打發回去了。她認爲,奧畑說的話如果屬實,也並非完全不可想象,她也不感到怎樣意外。實話說,既然兩人的關係曾一度公諸報紙,讓他們結合顯然是最好的選擇,本家的姐夫和姐姐歸根結底也會得出同樣的結論。她只是顧慮對雪子心理的影響,想盡可能把妙子的事往後拖一拖。
這一天,把奧畑送走以後,像往常閒着無事的時候一樣,幸子獨自坐在客廳鋼琴前隨意地翻着曲譜彈着。此時,只見妙子若無其事似的走了進來,她大概是估摸着時間從夙川回來的,幸子停下手說:
“小妹,奧畑家的啓少爺剛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