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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之彥站在那裏,過了好半天才衝着她高聲大叫:“刁毛,你結巴會後悔的。”
向前走着的方子衿憤憤地想,我他孃的沒有雞巴,我後麼子悔?這句話在她心中冒出時,她大喫一驚。這是我嗎?我怎麼也這麼粗俗了?
胡之彥的報復來得迅速而又猛烈。作爲班長,胡之彥在班裏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每天清晨,全班同學要出操,不準請假,不準遲到,甚至女生的大姨媽來了,也不能有絲毫例外。有一次,一個女生痛經痛得厲害,向李淑芬請假,李淑芬同意了。胡之彥見這個女同學離開隊列,立即喝住她。李淑芬走到他面前,小聲地向他解釋。他突然大聲地叫起來:不就是他亮的流點血嗎?結巴革命軍人死都不怕,還怕刁毛流血?連流血都結巴怕,算啥結巴革命軍人?練,繼續練。那個女同學沒辦法,只得堅持,結果疼得在地上打滾,他還命令她爬起來繼續練。
第二天早晨出操,胡之彥不知有什麼事沒來,由李淑芬負責。這一天方子衿過得很平靜,趁着中午時間,將早已經構思好的信寫了,第一個交給李淑芬。第三天出操,情況就變了,胡之彥站在前面喊號子。他喊的號子和李淑芬喊出的完全不同。他喊立正發出來的聲音不是立正,而是“豬——”,前面的一個音發出來時,短促而有爆發力,後面拖着長長的尾音,就像一顆閃亮的彗星拖着一道長長的光影。他喊齊步走,不是三個字以平均的力度和節奏喊出來,而是第一個字很輕,不留神不容易聽到。第二個步字平而拖,十分含糊,到了第三個走字時,突然而且有力,十分短促,像是聲音突然在某堵牆上碰了一頭,剎住了。方子衿常常弄不清他的號子,因此往往慢了半拍。
晨操出錯,由來已久。以前,無論方子衿錯成什麼樣子,胡之彥從來不曾責罵過她。這次完全不同,才操練了幾個動作,胡之彥命令她出列,向她發出一些短促的號子。她想做得更好,然而,她天生就不是這個料,越想做好越做不好。開始還是動作慢了半拍,後來整個腦子蒙了,他命令她向右轉,她卻向左轉。他命令她稍息,她卻立正。再一次,她立正站好了,胡之彥不再發號令,而是圍着她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趁着她不留神,他猛地抬起腿,用腳背踢向她的小腿肚子。她站立不穩,一下子倒在地上。胡之彥絲毫都不憐香惜玉,大聲地命令她站起來。
方子衿倔犟地站起來,眼淚刷刷地往下流着。
胡之彥不理她,命令一名男學生出列。他立正站在方子衿面前,命令那名男學生踢他。男學生輕輕地踢了一下,他動都沒有動。而且對着同學喊,用力。那個男同學加大點力量,又踢了他一腳。他大聲咆哮道:“你他亮的是漢子不?你襠下有結巴沒有?咋他亮的像個亮們兒?再來!”男同學用盡全力向他的小腿踢去,他直直地站在那裏,動都不動,嘴裏發出命令:“再來。”男同學拼盡全力踢了十幾次,他就是沒有動一下。
胡之彥命令男同學入列,然後站在方子衿面前,將一大堆髒話潑向她,說她不是革命學生,更不是革命軍人,因爲革命軍人絕對沒有她這種熊樣兒的。她的身上,整個就是一股子資產階級小姐的騷味兒,如果放在戰爭年代,肯定就是一個叛徒漢奸賣國賊。
方子衿清楚他這是打擊報復,可是,她沒法將此告訴別人,所有的委屈,只能憋在自己的心中,實在憋不住,委屈就演化成淚水。她不敢閉上自己的眼睛,那雙如春水盪漾的池塘一般的眼睛裏,迅速被一層雨霧籠罩,雨水蓄滿了池塘,向外流泄。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來,她甚至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要像餘老師面對土匪那樣堅強。可她做不到。漫出池塘的雨水,嘩啦嘩啦洶湧而出,兩串晶亮的珍珠,畫着優美的弧線,飛流而過她高挺的乳尖,飛流而過她緊繃着彈性而頎長的雙腿,可真有點“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感覺。
見到她的眼淚,胡之彥更有詞了。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眼淚是資產階級的,是資產階級臭亮們兒的眼淚,是資產階級小姐的眼淚。無產階級革命戰士,從來都是虛心接受批評,把同志的批評幫助,看成是對自己最大的愛護。胡之彥越罵越兇,而且罵起來一套又一套,所有的髒話邪話醜話,在他口裏連成了串,說得比成語諺語什麼的溜順千百倍。方子衿再也無法忍受,一扭頭,哭着跑開了。胡之彥覺得這是對自己權威的挑戰,大聲地命令她站住。方子衿自然不會聽他的,一直跑回了宿舍。胡之彥氣得全身發抖,在原地踱了幾個來回,然後大聲地宣佈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