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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紅衛兵,彭陵野顯然心有所忌。見方夢白要出門,一把拉住她,說,好好好,我走,我走還不成?臨離開之前,他停下來,在方夢白的小臉上摸了一把,說,喲,夢白,幾天不見,你長成大姑娘了。看這張臉俊的,將來像你媽一樣,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這麼好的一朵花,將來不知哪個有福摘了。
看着他悻悻離去的背影,方子衿的心頭突然閃過一片濃厚的烏雲。她彷彿再一次看到了胡之彥站在面前。她真恨自己瞎了眼,直到今天才發現,他和胡之彥原來是同一類人。難怪那年他去寧昌過春節,和胡之彥一見如故。也難怪爲了調寧昌工作,他竟然甘願將自己獻給胡之彥。爲了自己,他可以不擇手段,這一點甚至比胡之彥更可怕。他剛纔對女兒說的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暗示?威脅?她感到不寒而慄。
做母親的,最怕的就是女兒在成長過程中遇到壞人,方子衿哪裏料到,自己將一個大壞蛋引到了女兒身邊?她該怎麼辦?或許,將女兒送走,是一個權宜之計。可是,她在這個世上無依無傍,連一個真正的親戚都沒有,能把女兒送去哪裏?送到吳麗敏那裏去?吳麗敏兩口子再一次當起了逍遙派,家裏有五個孩子,夫妻倆的工資卻是從來沒有增加過。自己帶着一個孩子,日子就已經夠艱難,她在經濟上的困境更可想而知。何況,自從那次胡之彥自殺她替自己出頭差點惹火燒身之後,她們的感情,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深那麼純了。除了她之外,還有什麼人?
白長山,遠水解不了近渴。陸秋生,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帶一個小女孩?周昕若是沒有孩子的,可彭陵野說他已經被押送黑河農場管制勞動。黑河農場出現在她腦中時,她立即想起了一個人:韓大昌。那次死胎,令李筱玉的生殖系統遭到很大破壞,此後一直沒有懷上孩子。韓大昌在黑河農場有足夠權威,如果將女兒放在他那裏,應該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顧。然而,自己和他們兩口子,算是什麼關係?有點說不清道不明。韓大昌夫婦是很好的人,將女兒託付給他們,自己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問題只在於這個口不好開。
好久沒有上班了,方子衿決定去醫院看看,剛走幾步,遇到一名同事。同事說,方醫生呀,喫了沒?方子衿原想立即就答應,轉而一想,時代變了,說話之前,要先說毛主席語錄,不然被什麼人抓住辮子,麻煩就大了。她說,要鬥私批修。是劉醫生呀,我喫過了。你喫了嗎?劉醫生說,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你這是到哪裏去?方子衿說,抓革命促生產,我去上班。
這樣說話非常累,可又不得不這樣。說了老半天,方子衿才總算從這位劉醫生口裏弄清楚了,醫院在鬧革命,到處都是大字報,天天都是批判會。除了佔領醫院的紅衛兵組織之外,醫院內部又成立了革命造反派組織,一個叫毛澤東思想十字軍,另一個叫掃除一切害人蟲戰鬥隊。兩派老是你鬥我我鬥你。現在醫院裏每天都鬥來鬥去,鬧得雞飛狗跳的。最倒黴的是王文勝,三天兩頭被拉出去遊街。劉醫生說,你最好不要去上班了,不然,那些人還不知會對你做出麼事來。
聽了他的話,方子衿嚇了一大跳。她問劉醫生,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那些人是否找過她。劉醫生說,那些人哪顧得上?這一派鬥來那一派鬥去,他們自己都顧不上自己呢。不過,如果方子衿出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想起這件事來,情況可能不同。
方子衿不敢去醫院了,當時就冒出一個念頭,帶着女兒到黑河農場去。
事前沒有和韓大昌聯繫,只得用自己的雙腳走,偶爾攔下一輛手扶拖拉機,顛上幾腳路。到達場部時,已經下午三點。站在場部大樓門口,方子衿感到茫然。張目四望,到處都是彩色的標語:打倒走資派周昕若,打倒右派分子餘珊瑤,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無產階級專政萬歲,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看來,在這裏也不能免除運動之禍。韓大昌的出身是舊軍人,雖然後來率部起義,這條尾巴是去不掉的。在這個劃分紅五類灰五類黑五類的年代,他受到衝擊,似乎是意料中的事。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來錯了,甚至想掉頭離開。
就在猶豫的時候,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老牛頭,你如果悔棋,老子割下你的雞巴下酒。方子衿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正是韓大昌,他蹲在場部門口和一個年齡比他大的男人下棋。那個男人手裏抓住一枚子,他則抓着那個男人的手。方子衿擔心韓大昌看到自己無法脫身,拉着女兒返身要走。方夢白不知道母親心裏在想什麼,問母親,媽媽,我們去哪裏?方子衿說,我們回去。方夢白不解了,說,你不是說來看韓伯伯嗎?韓伯伯不在嗎?方子衿想阻止女兒已經來不及,韓大昌聞聲轉過頭來,恰好看到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