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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在房間,那應該在姐姐店裏。
姐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大清早的,她居然就已經把眼線畫得這麼一絲不苟,“你神經啊……”她說,“我中午纔開門,你覺得他現在會來做什麼?難道幫忙打掃……”我愣了一下,轉身的同時覺得有點不妥,我是不是該跟姐姐說點什麼,不過算了吧,既然我已經轉過了身,無論如何找不到理由再轉回去,我的身體彷彿是被一種僵硬的力量不甚熟練地控制着,似乎當“轉頭說幾句不相干的話”這個念頭稍微浮商量的瞬間,胃裏就泛上來一股似是而非的噁心,就像暈車沒那麼嚴重的時刻。我只好由着自己飛奔出門,姐姐對着我的後背追加了一句,“而且昨天晚上我也睡在家裏啊,你要是沒看見他,我怎麼可能看見他呢……”
如果不在房間,不在姐姐店裏,那應該在學校。
學校緊閉的大門不動聲色地嘲笑了我。我顯然忽略了一個小問題,現在是暑假。
如果不在房間,不在姐姐店裏,那應該在小叔家裏。
小叔去外地一個什麼重點中學開教師研討會議了——據說那個城市今年夏天持續高溫,幾近40攝氏度,所以小叔作爲代表出席會議,其餘的老師們沒有任何意見。陳嫣對我說:“南音,你進來坐。”我搖搖頭,理智提醒自己不要在此刻倒退兩步。陳嫣說:“西決沒來啊,他上一次來我們這裏是去年秋天吧……你打他手機試試看嘛。”我看了她一眼,我想說我已經打過無數次了,是關機的狀態。但她在我開口值錢就開始嘆氣,“明白了,一定是沒人接。”北北在一旁無邪地對我表示歡迎,用力咬着她的絨布小海豚,兩隻新長出來的門牙孤獨地露在小小的下巴下面。
如果不在房間,不在姐姐店裏,不在學校,不在小叔家裏——我突然發現一件事,哥哥沒有朋友。因爲我問自己,會不會他在什麼朋友那裏,可是誰是他的朋友呢?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不少人都覺他值得信任,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這世界上如果有人討厭他是爲了什麼原因。但是我從來沒有什麼——朋友到家裏來找他的記憶。他沒有的。至少沒有可以一起通宵玩牌,打遊戲,看球賽,喝啤酒,然後天快亮的時候胡亂睡在人家客廳沙發上的——那種朋友。
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可能的地方。我站在小叔家的樓下,慢吞吞地在手機上按出幾個字:姐問你件事,江薏姐這幾天是不是回來了……手指一顫,本來該選擇的問號變成了感嘆號。隨即我又把這句話全體刪掉。不遠處一輛公車緩緩靠近我,我知道,只要我跳上去,坐兩站地再換另一條線的公車,坐兩到三站地,就是江薏姐的家,或者說,江薏姐以前在龍城的家。
直到現在我才驚覺,爲了找哥哥,整個上午,我已經在龍城的西邊,東邊,和北邊畫出來一個粗糙的三角形,現在,我在南邊。我來過這裏一次,只是一次而已。其實一般情況下,我是個路癡,但這裏,我記得怎麼走。
還得回到去年那個倒黴的夏天。在江薏姐離開後,哥哥去震區之前。真不想再回憶那天的事情,我不得已只好衝進那間酒吧的男廁所。因爲哥哥離開位子太久了,久得讓我膽戰心驚。所以我只好握着拳頭在四周男生們詫異的目光裏乘風破浪,找到那個正確的白瓷馬桶——哥哥像它的老朋友那樣倚靠着它,任由自己穿着牛仔褲的雙腿大方地蹭着地板上可疑的水跡——就讓我相信那些只不過是水跡而已吧,我實在沒勇氣把他們揣測成別的東西了。他一邊盡情地嘔吐,一邊把褲子當成拖把,清除着自己在瓷磚地上弄出來的髒污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