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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還是要出門的。爸爸除了見律師和警察,必須要回去公司,面對所有人強壓在眼睛後面的那些好奇和興奮;小叔也必須要回到學校裏,裝作若無其事地應付學生們小心翼翼營造出來的若無其事;姐姐最幸運,因爲咖啡店來來往往的都是陌生人,而她的服務生們則早已同心協力地表示過對發生的事情的惋惜——她們只是把這當成了一件禍事而沒有看成是罪行——當然了,姐姐的鐵腕或許在此刻起了些作用,大家都知趣地不去講任何她不愛聽的話;媽媽最徹底,她跟單位請了長假,索性關在家裏連臥室都很少出。
我也要把自己粗暴地推到門外去了。下定決心去學校的前一晚,我居然在廚房裏跟陳嫣聊了很久——災難讓我們突然接近了,並且誕生了一種溫暖的情感。媽媽對整件事情一直都是拒絕跟否定,姐姐又太過堅強和毫無問題,我突然覺得,此時的陳嫣跟我有些地方是很像的。“明天我去學校,”我就是如此生硬地講出來開場白,“不能不去了。”陳嫣笑笑:“是啊,不能不去了。咬咬牙就好。”共同的脆弱讓我們相互扶持了起來,她讓我見過了她的眼淚,我也不會羞於讓她看見我的膽怯。“可是我不想去。”我把幾個洗好的杯子在餐桌上一字排開,讓把手統一對着我——我總是在焦灼的時候做些類似此刻的無意義的事情。
“都一樣的。”陳嫣此刻的默契簡直讓我感動了,“我也不想去上班。不過我後來發現,我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不跟任何人講話,自然也沒人來跟我講話了。只要你先做出不想理他們的姿態,他們會配合的。”“可是,”我嘆了口氣,“讓我做出不理人的樣子,好難呢。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不跟人說話……”陳嫣此刻的笑容居然有了些愉悅:“也對。你一直都是大家眼裏的小甜心。不像我,我從中學的時候起,就是不說話也不被人注意的那種孤僻小孩。”“糟糕了,”我咬着嘴脣,“早知道有今天。我也該早點學着裝酷纔對。”
“南音?”她突然心事重重地把臉轉過去,看着煤氣竈,“問你件事好麼?我就隨便問問,你也隨便聽聽。”我不做聲,繼續挪動着那排杯子,還嫌它們排出的直線不夠直,害怕自己的視覺是有偏差的,恨不能讓它們個個都對齊一條根本不存在的準線纔好。“西決,是真的喜歡昭昭那孩子嗎?你,懂我的意思。”我用力地說:“不,沒有,纔不是那些人想的那樣。”——到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其實平日裏的陳嫣本身就是“那些人”的一分子。這可真是令人惱火,溫暖的幻象這麼容易就被戳破了麼?
她神色明顯地放輕鬆了:“那麼,蘇遠智的父母那邊,對我們家,現在是什麼態度啊?”
我看着她,心突然軟了一下,也只有她會在此時想到這件事情吧。我輕輕地笑了笑:“你別問了吧,我也不怎麼想知道。”
她心領神會:“好。”
北北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是一長串沒有意義—或者我們不懂意義的音節,但是她沒在哭,像是在急迫地表達着什麼。陳嫣自然是立刻衝了出去,我也跟着去看熱鬧了。北北和鄭成功兩個小朋友面對面坐在地板上,可樂無辜地躺在他們中間,當鄭成功把可樂拖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北北抿着小嘴,面無表情地拖回來;然後鄭成功再抓住可樂的耳朵,慢慢地讓可樂滑行到自己的膝蓋上面;北北總歸比較聰明,她抓住可樂把它抱在懷裏了,很緊很緊地抱着;鄭成功神色絲毫不爲所動,他抓住可樂的一條腿,不緊不慢地,也不用力,但是就是不肯鬆手。北北也不鬆手,一開始還在發出一些聲音表示不滿,可是看到鄭成功一直沉默,於是便也跟着安靜起來了—這場戰鬥真是文明,並且講究禮數,成年人應該好好學習。
船不會沉的,我們誰也不會允許它沉下去。看着他們倆,這就是我此刻最想說的話。
雖然船長已經跳到海里去了。你們倆即使已經長大了,也別問爲什麼,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