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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屏幕上面那道小小的藍光微弱地滅掉了。我把車窗按下來一部分,晃了晃面前白色的萬寶路的盒子,還剩下不多的幾支。是我兩個月前下決心戒掉的那天生下來的。就像求籤那樣,隨着晃動,發出悶悶的類似拍打的聲音。有一支漸漸伸長了出來,我俯下臉,銜住它,輕輕地,害怕它弄亂我的口紅。不怪我,上天要我點燃它的。不由自主地,悄悄微笑一下,就好像小的時候,自己和自己玩遊戲那樣。其實我是沒有什麼資格嘲笑西決會得肺癌的。不過還好,這一幕他沒有看見。
我要去的地方名字叫做陽城。也是個古城,有很長的歷史,很少的人,位於一個緊挨着龍城的省份。這樣長久地在高速公路上面走,人是很容易犯困的,前面是路,後面也是路,就在這種無所謂起點和終點的路上打個盹太太自然了,反正打盹兒的那一瞬間的睡夢和這條漫長的路比起來,無非是滄海一粟。很多車禍當然也就這麼釀成,滄海一粟的恍惚中,生命就結束在神明的俯視下。其實要是自己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這麼死。挺好的。
可惜我眼下還不能死。我去陽城有很重要的事情。
收費站離我越來越近。鮮紅的條幅上面說,陽城的人民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行車。我索性不去想過一會兒到底要怎麼應付了。反正,再怎麼難捱都還是會過去的。就像那個時候考大學,心裏再怕,再恐怖,也還不就是應付那麼兩個小時,鈴聲一響,考卷一交,無論如何,兩個小時而已,天反正不會塌下來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非常想給鄭南音打個電話。我想聽聽她的聲音,好像任何事情到了她那裏都可以被說笑着解決,一切都是元氣十足的,都是光明磊落的。
可是她的手機沒有人接聽。想來她很忙——她和她的同學們此刻正忙着在家樂福門口扯大橫幅,說是要集齊抵制法貨的萬人簽名,一定熱鬧得很,聽不見手機也屬正常。昨天我告訴她,我要到陽城去接我表哥的女兒。她大惑不解地問:“你的什麼?”我重複了一遍:“我的表哥的女兒。”“誰是你表哥?我怎麼不知道。”她又拿出了那副招牌式的無辜表情。“我表哥就是我舅舅的兒子。”我非常耐心地解釋,像是在掃盲。“我不認識你舅舅。”鄭南音理直氣壯地說。“你當然不認識我舅舅。”我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我舅舅、我表哥都是我媽媽那邊的親戚,你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那他們到底算不算是我的親戚呢——”她非常困惑。“這個——”我其實也被問住了,猶豫了一下,“我覺得應該算。”
“那麼,那個小姑娘爲什麼要到龍城來呀?”她問我。這個時候我們的身後有同學叫她:“鄭南音,你快點來看看這裏的顏色,用哪個好——”“來了!”她答應着,衝我擠了擠眼睛,“你等會兒再給我講她的故事兒,我現在忙着呢。”
是這樣,昨天下午,鄭南音大小姐帶着她的七八個同學,浩浩蕩蕩地殺進我家。因爲他們看中了我家空曠的客廳——足夠他們把那幾條將會不滿簽名們的橫幅從地板的這頭平鋪到那頭。顏料、馬克筆也丟得到處都是。爭論這裏那裏該畫什麼的聲音不絕於耳。我家鄭成功倒是對眼前的場景頗爲興奮。原本坐在地板上,一點點努力地蹭到橫幅的邊緣,一臉深思熟慮的表情。一個女孩子就勢抱他起來,把她的小手放在了顏料碟裏:“來,小弟弟,也算你一個簽名——”說話間,鄭成功綠色的小手印就按在了潔白的布條上。於是他就興奮了,在我一眼沒看見的時候,果斷地把這隻顏料未乾的綠色小手拍到了牆壁上。
我一邊給鄭成功洗手,一邊盯了鄭南音一眼:“你至少先打個電話給我吧?”我壓低了嗓門問她。
“不打電話又怎麼樣啊——”她嫣然一笑:“這可是愛國行動,你能不支持麼?”
“我當然支持。”我靈光乍現,“那麼上個禮拜你要我買給你的Kenzo香水怎麼辦,不買了,我們也一起抵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