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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決是在次日清晨起程的,南音叫囂着要去送行,結果她自己的鬧鐘吵醒了全家人,卻吵不醒她。西決拿起行李出門的時候,是三嬸叫住他,強迫他喫下去一碗熱騰騰的紅豆湯圓。
我們到陽城郊外的老人院去領外婆的遺物時,是在下午兩三點,豔陽高照的時候。我們四個一起去的,我、雪碧、冷杉,還有可樂。
讓我意外的是,整間老人院的人,都在笑着迎接我們。似乎我們只不過是來喝茶的。他們把雪碧外婆的遺物整齊地打了包,遞到我手上的時候簡直像在拜託我轉贈什麼重要的禮物。院長、護士,還有一些和外婆熟識的老人,他們反覆強調着一件事,“她真有福氣啊,睡一覺,就什麼都過去了。”
睡一覺,就什麼都過去了。這話聽上去真是滿足,略微的一絲遺憾都是恰到好處的。似乎被這個人在睡夢中錯過的,不過是一場電影而已。或者,真的是這麼回事吧,死去的人從一場長長的大夢裏醒來,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劇終了。靈魂眼睜睜地瞪着活着的人們熙熙攘攘地站起來,大屏幕上的字幕緩慢地挪動着——那就是自己的墓誌銘。陽光灑滿庭院,溫暖地照耀着這些蒼老的臉龐。這麼老,我再過幾十年,是不是也會是這樣的?讓幾十年的陽光成功地蒸發掉我幾乎所有的水分,讓我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必須要從一堆溝壑紋路里面掙迸出來?變得非常老之後,要怎麼哭?眼淚沒辦法自由無阻地滑行了吧?——但是有一件事是絕妙的,就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可以把死亡看成一件普通的事情,我會覺得生命無非是一場在睡眠中錯過了的電影。
那個老人一直坐在輪椅裏面,他乾枯消瘦得簡直像一棵生了病的樹。眼珠發黃,臉龐無意識地跟着陽光慢慢地抖動,突然佝僂起了身子,咳嗽得就像是身體裏在刮一場龍捲風。咳嗽完了他仰起臉,突然單純地對雪碧笑了。雪碧把可樂小心地捧在懷裏,也對他笑。我想,他一定也是一個羨慕雪碧外婆的人,不過,也難說,或許他還是願意忍愛咳嗽的時候,體內那一陣陣的狂風——死亡倒是會帶來萬里無雲的睛空的,好是好,可是永恆未免無聊。
雪碧捧着那個盒子,問我:“可不可以打開看看?”我說:“隨便你。”她說:“我有點兒怕。”我說“那就算了吧”,因爲,其實我也怕。
回去龍城的路上,天氣莫名其妙地轉陰了。我們幾乎都沒怎麼說話,突然之同,冷杉開口道:“掌櫃的,跟你說件事情行麼?”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說啊。”
他掉轉臉,看着窗外,“昨天我的導師找到我,要我準備申請美國的獎學金,他說,我們去年一起做的項目在英國得了一個不算小的獎頊,剛剛公佈,我拿着這個資歷去申請美國那邊的Ph.D,我年初的GRE成績正好還能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現在開始準備材料,在十一月以前遞出去,差不多到了明年春天的時候,就有結果了。”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聽見的事情,“你是說,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