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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他什麼?”
“我從來沒有看上他,我只是不討厭他而已。”她靜靜地把豆漿倒滿兩隻杯子,“最近我的品位變了,突然喜歡上學歷高的男人。他很單純,我說什麼,他就相信什麼。他就跟你一樣,從來都沒有從學校裏出來。在國內的時候就是讀書,去美國還是讀書,讀完書就留在學校的研究室——活了30年,唸了二十多年的書。熱帶植物博士——”鄭東霓笑了,“這世界上真的是什麼人都有呀。”
現在只剩下兩種可能:第一,我的堂姐長得很像熱帶植物;第二,那個男人在美國小城裏憋瘋了,偶然看見了一個精明利落的城裏女人,絲毫不能讓他聯想起原始的熱帶植物,於是決定非她不娶。
“鄭東霓,”我嘆了口氣,“跟你說,我也有同學出去留學或者陪讀。辛苦得很,尤其是美國的那些小城市,一到節假日,大街上靜得像墳場。你不是耐得住那種寂寞的人。他沒有多少獎學金,粗活累活都是你的——我不是指洗衣服做飯,還包括搬個梯子刷公寓的天花板。去超市買十幾公斤的東西回家,要麼開車,要麼像駱駝一樣自己搬回來,你以爲你還能像在家裏那樣揮手打輛的?做夢。”
“你是說我喫不了苦?”她深深地凝視着我。
“我是說沒有必要。”
“別小看我,鄭西決。”她把頭髮全部握在掌心裏,有點惡狠狠地扔到腦後去,“我又不是沒出過遠門。在新加坡唱歌的那幾年,我有時候一晚上跑三個場子,白天還有別的工要打,和四個女孩子租一個房間,什麼臉色都看過。你真的以爲你姐姐回來開店的本錢是靠什麼有錢的男人?我倒想,可是到哪去找那麼傻的有錢人?你說對不對?”
我突然發現我根本沒有和她對話的資格。鄭南音是對的,我只不過才做了一年的老師而已,我就以爲自己天生適合規勸別人。我憑什麼來說三道四呢?我甚至像所有無關痛癢的閒人一樣,暗暗揣測過她的錢來自某個,或者某些男人。
鄭東霓是在18歲那年去新加坡的。她才大一,連第一個學期都沒有讀完。她在大學所在的南方城市裏認識了她的第一個男人,一個新加坡的酒吧經理,於是就下了南洋——多古老的說法。四年以後她回來了,在北京安頓了下來,當她的大學同學苦苦地從一個招聘會奔赴另一個招聘會的時候,她成了服裝店的老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