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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洛和羅凱的人生就是在那個屈辱的下午被改變的。羅凱有生以來第一次暢快淋漓地享受了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子的英雄主義。就這樣,不動聲色地走到小洛面前,走到因爲他受夠了嘲弄委屈的灰姑娘面前,大大方方地說:“走吧。”那一瞬間羅凱覺得自己簡直像是黑幫片裏的好漢。解救了一個被人欺負的無助的小姑娘。
只是他不知道這個無助的小姑娘跟着他站起來,安靜地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出去的時候其實是跟着他走到了一個更沒有餘地沒有回頭路的絕境。如果他能不陶醉在自己終於做了一回英雄的感動跟滿足裏,簡簡單單地回一下頭,他就能看到這個很胖,很黑,眼睛很小的小女孩的臉上有種什麼東西在燃燒。那是種蛻變的先兆。十三歲的小姑娘在衆目睽睽之下無聲無息地蛻變了。小洛知道今天跟着羅凱走出去的話,她就等於永遠拋棄了身後的這個集體――或者說主動選擇了永遠被他們拋棄。小洛並不是那種愛出風頭愛標新立異的小孩,她不會因爲被羣體拋棄而沾沾自喜。但是她又怎麼能夠不跟着羅凱走呢?小洛輕輕地深呼吸,她對自己說丁小洛你完了。可是她弄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卻如此熱切地期待着這樣的一種“完了”。完了,小洛在心裏重複着,多決絕,多壯烈的一個詞。
學校的樓梯真長啊。長得沒有盡頭。羅凱在前面,小洛在後面。外人看上去小洛依舊像是個小跟班。羅凱一路上沒有回頭看一眼小洛,越走他的心就越慌。他問自己我們這是要走到哪兒去呢?我們。我們這個詞讓他心生畏懼。他不敢回頭是因爲他知道那個“們”就在後面。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在海里游泳――海邊長大的孩子的水性都好得很――有一條規矩他早就爛熟於心:不可以遊過防鯊網。雖然在那個城市裏十幾年來也沒有人真正見過一條鯊魚,更沒聽說過誰真的被鯊魚喫掉了。但是防鯊網還是在那裏,形同虛設,恐懼卻是實實在在的。有一次他想我試一次,我不會真的游過去我只是想看看防鯊網到底長什麼樣子。於是他開始遊,海浪劈頭蓋臉地打過來的那種幸福讓他全身戰慄。他遊了很遠,前所未有的遠,遠到如果媽媽知道了他真的遊了這麼遠之後一定會尖叫着過來打他的屁股。當他隱隱約約地看到防鯊網的時候,他發現浮在海面上的也無非是幾個巨大的土黃色的鐵球而已。他突然真切地覺得鯊魚就要來了。轉過頭去往回遊的時候他卻手足無措地發現,他已經看不見沙灘和海岸。
“羅凱。”小洛怯怯地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其實這是小洛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真是有點不習慣。於是小洛又不好意思地叫了一聲:“羅凱。”
“聽見了。”他轉過頭,臉居然紅了,“又不是聾子。”
小洛細細地凝視這個男孩子。他清晰地輪廓,他俊秀的臉龐,他黑黑的眼睛。他跟她之間有了一層更深的聯繫。因爲他,她第一次被人這樣羞辱;因爲他,她第一次恨一個人恨得咬牙切齒;因爲他,她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有非常狠非常不要命的瞬間。真喜歡他臉紅了時候的樣子啊。還有他這樣粗聲粗氣地對她說:“聽見了,又不是聾子。”那種不耐煩聽上去――小洛的臉紅了,就像是平時爸爸對媽媽那麼說話一樣,好親近的。丁小洛你不要臉,她在心裏說。
“我發現――”羅凱好奇地端詳着她,“你老是這樣,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發呆,無緣無故就停電了。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