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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四</b>
國慶節後,青年突擊隊墾荒的戰役告一段落。吳莊的革委會任吳長方在總結大會上說:“總而言之,不論在生產戰線還是在思想戰線上我們都取得了最最偉大的勝利。”
陸慧慧也以她的突出表現擠進了“黨員培養對象”的行列。不過,她既高興又提心吊膽,處處不敢掉以輕心。因爲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和趙春玲、吳天保等貧下中農出身的培養重點排在一起,都是文景、長紅和春玲幫助的結果。尤其是文景,把出黑報的權利、教唱革命歌曲的權利都讓給了她。其實,她並不識譜,嗓音也不及文景圓潤。但爲了突出她,文景便毫不猶豫地把她推向前沿,並且那耐心就如同她教趙春玲讀報紙一樣。不同的是她教趙春玲是在人面前,文景教她則在人背後。她不敢掉以輕心的第二個原因是吳莊的女娃們對她有成見,她們總在背後嘀咕,說她功利心重、做事虛僞、獨顯其能。這種羣衆的反面意見,是她入黨的強大的阻力。另外,儘管她也聽過次黨課,知道黨的大門是向每個要求進步的青年敞開的,成熟一個發展一個,但她預感到考驗期不僅漫長而且曲折。她不能確定象她這樣的培養對象,到底要怎樣纔算成熟。更叫人膽顫心驚的是那一晚吳莊革委會又傳達了上級的精神,各鄉各村要過細地清理階級隊伍。公領導還批評吳莊“促生產”靠前,把“抓革命”擺在了後頭。儘管她讓她爹到外祖父家的祖墳去查看一番,知道建中沒有食言,確實把那塊要命的石碑掩埋得不露一點兒痕跡,她還是不能確定隨着“抓革命”的深入會給她帶來什麼。有時,她實在覺得疲累。不僅僅是體力不支、肉體的困頓不堪,更要的是心乏心累。感覺自己被一種不可預測的力量操縱着,就如南坡的蒿草任由狂風搖擺一般。每逢這時,想想那晚自己被石塊和沙土磨得疤痕累累的腳掌,再看看自己佈滿老繭的雙手和變了形的指關節,她就可憐自己,悲嘆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渾身疲軟無力想放棄、想隨波逐流。可是,她的兵哥哥趙春樹卻不依不饒。他常常託她的姑表姐把信轉來(他不敢把信直接寄吳莊,怕過早地暴露了他倆的祕密),鼓勵她說有一分追求就有一分苦惱;有一分苦惱纔會收穫一分甘甜。組織接納你與否不能由個人確定,但生命不息奮鬥不止卻是共產黨人的終生追求。他的豪言壯語,他的思想境界,立刻就使她相形見拙,黯然失色了。這時她又覺得自己庸俗低賤,小資味兒濃,不值得愛憐了。
然而,自然界的農作物的成熟卻簡單得多。悄然而至的秋風起初是穿行撩葉地吹拂,接着便一波一波地推進。搖黃了玉茭,搖紅了高粱。細瘦的高稈子作物已出現了倒伏現象。田鼠們不違農時,成羣結隊地把倒伏的禾穗往窩裏搬弄。不折不扣地實行深挖洞、廣積糧。秋收迫在眉睫了。於是,青年突擊隊員們各自到原來所在的生產小隊。男勞力到大田裏收秋,女勞力到打穀場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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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莊有三個生產小隊。根據街道的劃分,剛好以十字街的井欄爲界,村北姓吳的是一個小隊,村南姓陸的是一個小隊,其餘雜姓爲一個小隊。
慧慧和文景都在陸姓第二小隊裏。
在小隊裏幹活兒,不象在突擊隊緊張。不背語錄,不學報紙,沒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從突擊隊歸來的慧慧和文景便覺得輕鬆多了。
早、午飯後上場,人準不齊全。那些家庭出身好的婦女們總是遲到,不是敞着襟懷說娃兒沒餵飽,就是說自家漢子鞋幫子爛了趕緊縫了幾針。因此,等人齊全的這會兒功夫便是早到者休息拉家常的時間。另外,幹上一兩個鐘頭活兒後,還要歇半個多鐘頭。這時婦女們就不是靠着麻垛坐下來搓麻子喫,就是從高粱架裏找一個成熟的葵花盤,摳葵花子喫。邊喫邊扯閒篇,那激情的飽滿遠遠勝過幹活的時候。喫不了就裝在褲腰內特製的口袋裏,帶家去。個別娘們更惡潑,把內褲的下襬扎住,往褲子裏灌玉茭、高粱顆粒。行走起來象褲腿裏灌了水,特別滑稽。“收不收,喫一秋”。這似乎是自古以來約定俗成的至理名言。誰也不去揭發誰的。
看別人這樣,陸文景便心裏癢癢的。她母親的病況一年不如一年,今年不能上場,除了掙不下工分,還不能往家裏夾帶,這就慘了。她便少精沒神地也從高粱架上找一個野生的葵花盤,搓去盤上那乾枯的花蕊,剝下一把葵花子來邊喫邊遞給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