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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薛修卓上奏了。”餘小再在昏暗裏露出個模糊的苦笑,“他一石激起千層浪……來得太妙了。”
蕭馳野聽到薛修卓的名字,稍轉目光,看向沈澤川。沈澤川沉默少頃,微微仰頭,看着窗外,眉間緊鎖,片刻後才說:“你當初說得對,這個人才是真了得。皇嗣的風聲輕易就走漏到了我們這裏,煽動得你我迫不及待。我到了中博以後,原本疑心殺掉那些男孩兒的人是韓丞,如今看來,韓丞也不過是奚鴻軒之流,都是薛修卓操縱的棄子罷了。一子之差,滿盤皆輸,是我草率輕敵了。”
朝堂僵局維持了不到半個月,太學批擊韓丞的熱潮已經轉移到了八城佐證上,無數激情昂揚的學生對孔湫的保守之策越漸不滿,他們寫文悼念海良宜的同時還在悼念齊惠連,他們期望中的元輔不是孔湫現如今的模樣。
太后在韓氏小兒的事情上讓了步,這讓天下學子看到了聚勢成黨的威力。他們就像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水滴,終將形成汪洋大海,並且認爲其力可以推倒那座高牆,革除世家弊病的機會就在眼前。
因爲孔湫肯定了韓丞八城佐證的提議,太學的風向就像是四月的天,剎那轉變了。先是孔府門前被人張貼了言辭激烈的文章,接着曾經批擊韓丞的措辭都到了孔湫身上。學生們愈發肯定,是以孔湫爲首的寒門士子過於軟弱,纔會使得海良宜在內閣裏孤立無援,最終選擇了那樣決然的方式去進諫。他們明列永宜年間的朝官,並且挨個排查這些官員是否曾與世家官員有過關係,岑愈設宴請過韓丞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點燃了學子們的情緒,他們給岑愈、孔湫甚至兵部尚書陳珍都貼上了“僞君子”的稱呼。
岑愈上朝的轎子被人砸了,他滿頭是血的站在宮門口,指着天說自己不曾與世家苟且,結果被潑了一身髒糞。岑愈不敢相信這是不久以前的學生,他在都察院二十年,參過的大小朝員數不勝數,就連光誠帝他都敢參,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自己會被罵成蠅營狗苟的小人。
原先姚家一直是清流表率,一門三師何等光耀,即便鹹徳年以後朝中無人,其影響也遠超他姓,在世家、寒門之間廣受尊敬。海良宜、齊惠連、孔湫等人新老朝臣,都曾受過姚家的提點,永宜中興時的太學興盛,亦與姚家太爺泛取人才分不開關係。但是如今姚家設在闃都東頭的祠堂被人打破了門窗,若非孔湫調人去守,只怕當夜就要燃起來了。
這把火甚至燒到了姚溫玉身上,他身爲海良宜的學生,卻不肯入仕爲官,上一次太學興動,怒罵潘如貴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新仇舊恨重重相疊,他們把曾經傳頌過的文章撕得徹底,將姚溫玉比作竊賊,是竊取海良宜經世之學的世家竊賊。
闃都徹底亂作一團,八大營一旦想要出兵鎮壓,學生們就會絕食相抵,餓死了四五個人,韓丞也不敢再輕舉妄動。此時遠在的啓東忙於邊郡事務的戚竹音也沒能倖免,花、戚聯姻就在下個月,那些陳詞激昂的文章雪花似的往啓東傳,大帥原本有難眠之症,現在要伏案休息時,就讓戚尾給她念,罵得越難聽,她睡得越香。
大周的火勢確實燒起來了,但卻不是海良宜預想的模樣。黑夜裏到處都是帶着火光的流矢,他們把敵我界限劃得清晰,要求苛刻,黑白分明,沒有中間可以站,只有你死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