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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高考分數,他是他們班裏唯一上了本科的,數學老師咧着的大嘴巴合也合不住,拍着他的肩膀,那不是拍,那一拍,分明讓他打了一個趔趄,那簡直就是推啊。班主任也走了過來,好小子,上課看小人書還能考上大學。他還記着前幾天從窗戶外看到他看小人書的事呢。父親叭嗒叭嗒地抽着煙,一沓零錢從大到小整齊地放在他的面前,“省着點花,你娘給你烤了饃,能從自己家裏帶的就帶點,不要讓肚子受了制,這個農大還是好啊,要的錢是不多,可你哥哥還沒畢業,一下供你們兩個,總是有點緊張。”說着難掩喜悅地狠狠地看了他兩眼,“你小子還是可以啊,還真應了你奶的話了。”他到死都不知道奶奶說過什麼話。
後來上了大學,學校裏有那麼多的地,有種花的,有種樹的,有種小麥的,有養豬牛羊的,還有做酒的,做豆腐蛋糕的。活兒也多,有可以賺錢的,有不賺錢的,不賺錢的是上課,賺錢的是勤工儉學,他拼了命的想做勤工儉學。他記得有一次是要摘花芯,而且必須是夏天的中午摘,老師說了,中午花瓣最大限度地展開,花蕊就露得很開,爭先恐後的勤工儉學這次就沒有很多人想做,靜悄悄的火辣辣的花圃裏就他一個人,一滴滴的汗掉在地上,吱地就變成了蒸汽,他拼命地將兩塊毛巾往水裏擰,一塊搭在頭上,一塊搭在肩上,到後來,他覺得他身體裏已經沒有汗了,他也要變成水蒸汽了,飄飄蕩蕩地到了半空。這一次,他賺得最多,放假時,他還給家裏帶回去15元錢,娘高興地藏在包袱裏,說給他攢着娶媳婦用,後來知道娘給了哥做了學費。爹再一次滿意地給了他一個矜持的笑臉,說昨上個學比我種地還曬得黑。
周老師一直想讓他做研究生,喜歡將他帶在身邊,喜歡什麼都教給他,他說孩子啊,你不做研究可惜啦。
師哥一向妒忌周老師對肖志鵬的寵愛,反脣相譏,你以爲肖志鵬做學術就一定會跟老師一樣如魚得水?
師哥一句話將周老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不僅嘲諷了肖志鵬,還將周老師在學校的窘境也道破了。
後來師哥又找了系主任做導師,可惜在畢業時,系主任還不認識他。
諷刺的是,就是這個師哥,在多年以後,當了農大的副校長,卻絕口不提周老師曾是他的導師,而在多年以後周老師百年之後,當年的一篇論文在國際上突然就引起了轟動,這位副校長卻儼然成了周老師的代言人,風光無限地活躍在各大學術論壇。之後,這位師哥棄文從政,成了京城的一方長官,就是那位幫助李陽與陳老牽線搭橋,後來又因爲婚外情焦頭爛額,讓段成明殺害人滅口的覃副書記,肖志鵬到死都不知道,這位前途無限的師哥,後來只能在監獄裏度過他的餘生,面對着四面牆壁,回味他叱詫風雲的一生了。
肖志鵬突然覺得特別得累了,肚子裏空空的,飢餓象螞蟻一樣一點點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湧來,吞噬着他身體的邊邊角角。胸口一股熱熱的液體向上流淌着,流過咽喉,流過食道,衝開了腫塊,暢通而輕快,很快就衝破了頭皮,帶着他所有的思想、感覺和汁液,紅紅白白地流淌開來,濃烈而洶湧。四肢象乾枯的老樹枝,被風抽乾了水份,嘩嘩地掉了一地的碎皮,脆弱得枝幹舒展開來,輕得快要將他帶得飛起來了。他突然很怕他就這樣飛走了,不知道要飄到那兒去。他好想回家,安安靜靜,沒有窗戶沒有門,連光都透不進一縷來,風都擠不進一絲來,沒有什麼能走進來,沒有什麼能打擾他。他就那麼睡着,不要醒來,沒有以前,沒有未來,沒有亮光,也沒有黑暗,沒有他,沒有別人,沒有花草樹木,世間萬物,什麼也沒有。再也不要聽到什麼,再也不要看到什麼,再也不要想到什麼,沒有感覺,觸覺,嗅覺,只有永恆而寧靜的睡眠。他茫然地尋找着這樣一個地方,象空中的一隻孤獨無助的飛蟻。突然就看到了父親,父親戴着瓜皮帽,穿着一身藍色的綢緞馬褂,黑鞋白襪,氣宇軒昂,光彩照人,健步如飛,象小時候一樣,張開雙臂,一把把他舉在空中。他咯咯地笑個不停,笑得暢快淋漓,沒心沒肺,真心實意,清脆的聲音在空中迴響,悠長而空曠。父親說,還不快去換衣服,爸領你去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