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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還沒說完我就掙扎起來,這次我學聰明瞭,慢慢地起來,然後慢慢地走,這樣頭不會暈。我對着想要拉我回牀上僵臥孤村的人說,沒事,我去看看陸敘,看看就回來,您覺得我都這樣了我還能到處溜達沒?放心,沒事兒。
我站在陸敘的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窗戶看着躺在病牀上的他。他的頭上包着幾層紗布,很乾淨,隱約可以看見裏層的紗布都染紅了,我也不知道是血還是紅藥水。我想起來了,當我撞上欄杆的時候,雖然我的安全帶只是隨便繫了一下,不怎麼緊,可是還是保護了我,我只有頭和胸腔撞在方向盤上,頭流了點血,痛暈過去了。可是陸敘卻從後面直接非上來撞在檔風玻璃上。他的頭當時就耷拉在我的面前,我記的他當時的血流下來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望着眼前的陸敘,心裏很難受。他像是睡着了,眼睫毛長長的像我小時候在童話書上看到過的那些乾淨漂亮的男孩子。可是我知道,他現在也許痛得要死,難受得要死。可是他還是這麼安靜,也許他正在從夢魘中走出來,但也有可能,他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掘出的那個深深的陷阱。
我趴在玻璃上看陸敘,跟小學的時候參加學校組織的參觀革命博物館的時候一樣虔誠,過往的人走過的時候都會看我一眼。我心裏在想以前那個會笑會說話會和我打架的那個陸敘多好啊。
我在淚眼朦朧中,看到陸敘醒了,他對我笑,蒼白的臉,乾裂的嘴脣。我想,這幻覺真他媽折磨人。我擦乾了眼淚,可是我發現陸敘還是在對我笑,我楞了兩秒鐘,然後跟瘋了似的朝值班護士的房間跑,我全身都很痛,特別是胸,可是我還是覺得開心,高興,我幸福的淚水一路灑過去,這讓我覺得高興。
護士也很高興,就跟他兒子醒了似的。這護士挺年輕的,可是長得的確不怎麼樣,尤其笑起來,一口的牙齒就跟當初火柴說的那樣裏三層外三層,整體一收割機。我覺得她還是比較適合冷美人的造型,一笑傾城對她來說難點兒。
我站在陸敘旁邊抹眼淚,陸敘看着我,裂開乾燥的嘴脣對我笑,眼睛裏是那種深沉地像落日一樣的感情。我算是明白了,我再對不起誰我也不能對不起陸敘。我覺得陸敘長大了,以前剛接觸他的時候覺得他比顧小北白松他們成熟多了,不只是比他們大兩歲而已,我看着陸敘整體西裝革履的再看看當時衣着時尚的顧小北和白松,我是覺得陸敘特別成熟,甚至感覺有些衰老。後來我發現,其實陸敘和他們也一樣,就是個沒有長大的大孩子。可是現在,當我看陸敘眼睛裏那種深沉,看到陸敘笑容裏瀰漫着的容忍,我覺得他真的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而是個男人。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兒啊,陸敘的爸爸媽媽終於把兒子培養成人了,多年的夙願得以實現,我都替二老感到高興。我又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護士看着我挺不耐煩的,趕我出去,說是非直系親屬不能接見,我剛想琢磨着要謊稱是陸敘的姐姐還是他小姨子,結果陸敘就*着沙啞的嗓音對那小護士說,沒關係,我想看看她。那小護士立刻跟小羔羊似的點頭,微笑,然後瞪我一眼,說醫生還沒來檢查,還沒確定是否脫離危險期呢,你少影響他,然後婀娜地跑出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點鬱悶。我對陸敘說,你丫的又摧殘祖國花朵,老實交代經過,是不是在昏睡的過程中又勾引了人家,憑什麼你說我可以留下來就留下來,醫院的規矩那可是黨和人民定的,不能因爲你長得規矩點兒就廢咯,憑什麼呀。我纏着一頭紗布跟個木乃伊似的坐在牀面前跟陸敘貧。陸敘拿眼橫我,可是已經沒有了一起那的兇悍,換來的是像蒼茫的落日一樣的眼神,看得我內心一陣一陣的翻湧。我和陸敘兩人互相看着對方身上裏三層外三層的紗布,我有點兒感慨。我突然有種錯覺,我和陸敘是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兩個士兵,經過了無數的險山惡水,衝過了無數的槍林彈雨,斷胳膊斷腿兒地可是我們終於還是凱旋了。我們站在紅旗下互相攙扶,抬頭就看到了前方湧動着朝霞的地平線。我們跟孩子似的笑了,說你看前面多麼光明。
陸敘沙着嗓子跟我說,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見着漂亮的就流口水啊。說實話,我聽他講話有點想笑,一副公鴨嗓子,特沙啞,跟唱搖滾的似的,而且說得特別慢,比我姥姥說話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