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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毒症也叫慢性腎衰竭,是腎臟病導致腎臟功能漸進性的減退,直至功能喪失。慢性腎衰的終末期就是尿毒症。尿毒症不是一個獨立的疾病,而是各種晚期的腎臟病共有的臨牀綜合症。治療尿毒症目前臨牀方法就是血液透析和換腎。血液透析就是將患者的血液經血管通路引入透析機,在透析器中透過透析膜與透析液之間進行物質交換,再把經過淨化的血液回輸至體內,以達到排出廢物、糾正電解質、酸鹼平衡紊亂的目的。血液透析機其實就是一個人工腎臟,在這個人工腎臟的作用下,父親在醫院堅持了兩年。從每月1次的透析,到後期每週2次至3次,最後完全依賴透析機,甚至在透析時引發心絞痛而不得不借用杜冷丁止痛。我清楚地記得在後期的透析中,父親突發性冠心病、心力衰竭、心臟栓塞、胸痛、呼吸困難窒息,痛苦地在病牀上掙扎,抓着胸部像要撕開胸膛一樣,面部因過度痛苦早已扭曲變形,但是他依然咬着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是怕母親擔心,他用自己最後的毅力維持着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尊嚴,四個護士按着牀上的父親,大劑量的杜冷丁注射完後症狀依然沒有好轉,心電圖上已經沒有了脈路,緊急的電擊後心電圖仍然沒有反應,那一刻我和母親的心跟着父親一起停頓了,沒有人哭,大家全都安靜地在心裏祈禱着,願父親不再受這病痛的折磨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長期透析,有着不可逆轉的後遺症,嚴重貧血,營養流失,引發心血管疾病和併發症。在最後的日子裏,每一次透析都會發生突發的搶救,一次次看着父親生不如死地在死亡邊緣掙扎着、煎熬着,所有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都希望寧可父親在搶救中不治而亡,也不願意看他受這種沒有盡頭的慢慢煎熬。每一位來探望父親病情的親朋好友,看到曾經談笑風生那個一身技術的上海男人,瘦小委縮地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樣子,沒有一人不落淚,家人親友眼看着生命的氣息在父親身體裏一點一點地抽離、消散,而束手無策,那種心裏的煎熬、撕扯並不比一個病人少到哪裏去。
大家商量着要給父親在廠裏募捐換腎。因爲父親的工友們都知道,父親的病純粹是因爲沒日沒夜的帶頭技術創新而累出來的,幾個熱心的同事把父親的事蹟寫成大字報準備貼在工廠門口,並且讓母親把父親所有獲得的嘉獎證書全部都拿出來準備同時貼在募捐啓示旁,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父親的技術創新曾經得到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六級部二等功勳獎,大大小小的獎勵證書摞起來居然有一尺多高,大家都說,就憑這些榮譽肯定能募到換腎的錢。那個時候父親所在的廠是國營大廠有上萬職工,但是效益不好,經常發不下工資,更別說公費醫療了,九十年代初期換個腎要三十多萬,那個年代三十多萬對一個普通家庭而言就是個天文數字,根本換不起,換不了腎就只能等死。眼看着病情一天一天惡化,大家就想出了這個辦法。當父親知道後,強行制止了募捐行動,作爲廠裏的中層幹部他知道工廠的實際困難,工友們也都並不寬裕,所以父親堅決不給廠裏添麻煩,不同意募捐,只能靠透析維持日漸消散的生命。病牀上那個瘦弱萎靡的父親在我的心裏卻越發的高大偉岸。那三十多本紅彤彤的證書從來都安靜地躺在家中抽屜的一角,從來沒有向世人炫耀過它們的存在,從那一刻起,父親在我的心中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
病房外,70多歲的姥姥和姥爺早就趕了過來,看過父親的情況,他們把母親拉了出來,在我面前一直堅強隱忍的母親看到姥姥姥爺的到來,突然之間泣不成聲,撲倒在姥姥懷裏,這是一個女兒一個妻子最悲愴的表述,那種無奈和不捨,讓年近花甲的老人紅了眼眶,終於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姥爺冷靜理智,當了一輩子的老廠長,雖然年歲已高但心思清晰,拍着母親肩膀說:
“惠歆,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堅強,雲松的後事都準備了嗎?景毅呢?老二、老三呢?”
母親擦了一下眼淚回覆着姥爺:“他們都在,景毅去給他姐夫做壽衣了,老二和老三去接燕子的姑姑和叔叔了,應該在回醫院的路上。”
正說着,我聽到了那地道的上海方言:“大哥,大哥在哪個病房?”姑姑和叔叔焦急的聲音迴盪在病房門外,我用力握了握父親的手,哽咽着說:
“爸爸,姑姑和叔叔他們來看你了。”那隻尚帶一息溫熱的手一動不動,但是我從心電圖的跳動上看到了父親的感應,他說不出來,但是依然能感知外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