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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餘日後,元好問告辭回京,臨行前,賈益謙殷殷寄語,叮囑年輕人修史之時務必求真,不可因一己之好惡或利害得失而篡改文字,歪曲史實。然而,回到汴京後,朝廷雖認可賈益謙的正直,卻仍決定保留原先特意抹黑的衛紹王實錄。
經此一事,元好問徹底心灰意冷,上書告歸嵩山,並很快獲得批准。而他的另一位好友楊奐,爲急欲戒除弊政、革故鼎新的新皇帝慨然寫就了指斥時弊辭旨痛切的萬言策,卻因忠言冒犯而爲世道所不容,與元好問同時離京歸隱,廣收門人弟子,在終南山下建紫陽閣講學。
秋日的嵩山空明幽靜,元好問在此期間潛心研究杜甫詩文,並着手撰寫《杜詩學》,內容包括杜甫的傳志、年譜和唐朝以來評論杜詩的言論。他本欲一鼓作氣完成這部鉅著,卻不料在正大三年新春過後接到了籤軍令。
野狐嶺之敗後金軍兵源不足,皇帝每逢征伐邊釁則下令籤民家男子爲軍,若某家有數位青壯男丁則盡數揀取無遺,百姓不勝其苦。貞祐初年,被籤軍的百姓憤懣號叫於中書省,衝撞宰相鹵簿;元光末年,潼關黃河沿線備戰,除現居官者外,解職官員不分文武盡數歸軍,戶部郎中劉元規年近六十,才免官回家就被充爲千戶,御史劉從益元光二年正月罷官,當月亦被籤軍。
元好問自幼苦讀詩書,從不曾習練刀槍弓馬,此時被強行籤軍,不啻于晴天霹靂,心下直叫得苦。家中老母妻兒亦知他此去難保平安,若被拉到陝西抗蒙,更是十死無生,不由掩面哭作一團。
一片悽聲中,門外有人送來書信,元好問接過一看是軍書,登時面如死灰,強自支撐着展開一覽,又忽然轉悲爲喜,開顏笑道:“好!好!果然天無絕人之路!”一邊說着,一邊向家人欣然道:“是良佐的書信,這下我有救了!”
原來興定三年時完顏鼎改判行元帥府於商州,完顏彝亦隨兄赴陝,此後兄弟二人一直駐軍秦中。去年楊奐回陝西講學也收到了籤軍令,完顏鼎聽聞他爲皇帝上萬言策痛陳弊政之事,十分敬重優待,下令免去了楊奐的軍役。隨後楊奐登門道謝,言談中提到與元好問同時離京,完顏彝擔心好友亦被籤軍,問明元好問去向後便同兄長商議,邀請元好問來自己麾下。恰好此時聖旨又至,調任完顏鼎爲方城軍總領,完顏彝笑道:“方城地近嵩山,倒免了裕之奔波辛勞。”於是立刻提筆寫信,誠邀元好問往方城,既可役中照顧,也爲重聚敘舊。
四月,元好問南渡澧水,才過伏牛山便見迎面一騎風馳而來,到他身前數丈之處提繮駐馬,鞍上騎者地熟練地飛身下地,十分矯健輕捷,那馬兒也顯是訓練有素,當即向前緊跟着騎者。元好問定神一望,只見來人身材高大,舉止穩勁,劍眉虎目凜凜生威,正是他闊別多年的摯友完顏彝,當即歡喜地大叫:“良佐!”完顏彝上前挽住他笑道:“元兄一路辛苦了!”元好問笑道:“來投奔救命恩人,有什麼辛苦——你不知道,家母有多感激你,臨行前千叮萬囑,叫我定要好好報答你的恩情。”完顏彝忙擺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伯母太客氣了。”一邊說,一邊牽馬與元好問並肩而行,談笑着向山下駐軍之處走去。
二人自貞祐三年汴京一別,轉眼已倏忽十一載,此時敘起別後光景,元好問將自己數次赴試,兩度中舉又兩度辭官之事揀要緊的盡數說了,又問起好友多年所歷,完顏彝笑道:“也沒什麼,問汝平生功業,壽州泗州商州[1],跟着兄長四處學些軍務。”元好問微微一驚,心道:“這典用得妙,他如今詩詞上竟這樣通了!”再側首打量,果見他剛毅勇武一如往昔,容止間更平添了幾分恬淡溫雅的書卷氣,不由喜道:“了不得!果真士別三日刮目看,何止是吳下阿蒙,如今看來,說是周郎也不爲過!”完顏彝赧然笑道:“元兄還是那麼愛說笑。”元好問又問他近來師承,完顏彝道:“前些年,家兄請了王仲澤先生[2]到幕府,承蒙先生不棄,教導我經史書翰。”元好問大喜過望:“太原王渥?他也在這裏?!”完顏彝微笑頷首:“是,等見過了家兄,我再帶你去見仲澤先生。”說話間便領他入營中去見兄長。完顏鼎生性謙和,禮賢下士,見元好問言談清雅、神姿秀雋,又是弟弟舊交好友,當下便辟爲幕僚,待以上賓之禮,又命身邊親兵去請王渥來相見。
不待片刻,一個廣額重頤、神態瀟灑的中年文士大步走進,完顏鼎笑道:“仲澤,你瞧這是誰?”王渥笑道:“良佐記掛元才子多日了,恭喜商帥招得賢才!”又對元好問拱手笑道:“‘青雲玉立三千丈,元只東山意氣豪’,久仰了!”元好問忙作揖還禮,連道不敢。完顏鼎微笑道:“二位高才捷足,如今暫時屈就幕府,將來自有大展鴻圖之日,都不必過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