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2019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談笑幾句後,完顏彝仍坐下打開書本,繼續吟讀記誦,讀至“故銘其盤,言誠能一日有以滌其舊染之污而自新”,想到前人“湯盤孔鼎有述作,今無其器存其辭”的詩句,略一沉吟,忽然道:“二位且等一等,我去取件東西。”說罷,便疾步走了出去。
片刻後,他又匆匆回來,手中拿着一面圓如滿月的銅鏡,向二人道:“我想效法古人,將箴言銘於起居器具之上,恰好這鏡子還沒有銘文,請先生和元兄贈我一言。”王渥笑道:“裕之,你來吧。”元好問亦不推辭,想了一想,沉吟道:“我在郾城時見過張員外家收藏的百餘古鏡,其中一面上有‘見月之光,天下大明’八個字,我瞧着很配良佐。”王渥低聲唸了兩遍“見月之光,天下大明”,點頭笑道:“不錯,不錯,日月大明、天地至公,確實堪配良佐。”又含笑對元好問道:“到底是元才子!”完顏彝亦十分高興,反覆咀嚼這八字,但覺大義宏博,意境高遠,極合自己的境遇和志向,便立即向元好問道謝,並找工匠銘於鏡上。
-
在方城,元好問很快適應了悠閒自在的幕府生活,完顏鼎待他禮遇有加,王渥也時常與他調琴對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完顏彝軍務繁忙,晚上又要讀書,一連多日竟無暇與他敘談。
一日,元好問晨起時不聞號聲,頗感奇怪,出門一問才知今日正逢休整,故無操練。他頓時來了精神,胡亂喫了幾口早飯便忙不迭地去找完顏彝。
來到軍中半月,他還是首次來到完顏彝房中,只見滿目空蕩,窗下一案一椅,牆邊一箱一榻,榻上未設幔帳,衾被疊得同磚石一般方方正正。案上幾卷書壘得齊整,旁邊一盞陶燈、一副筆硯,再遠些是粗瓷茶壺杯盞。完顏彝此刻正聚精會神地臨窗寫字,聽到元好問叩門而入,便擱下手中羊毫,站起身來迎好友。
元好問笑道:“你天天忙得腳不沾地,今日休整,又在寫些什麼?”說着踱到案前一看,卻是一摞裁作長方的竹紙,最上面一張密密行行地寫着小楷,筆畫輕細如牛毛,字體架構卻十分挺拔剛勁。元好問見了,愈發笑道:“了不得,我竟形容不出來了!真是不恨不見古人,只恨古人不曾見你!”完顏彝搖搖頭笑道:“自元兄來到方城,就沒有一日不笑話我的。”元好問又拿起竹紙細細觀看,笑道:“宋徽宗的瘦金書筆畫雖勁瘦,卻沒你這般輕細,你這字體推陳出新,合該好好起個名字!”完顏彝抽回紙張,失笑道:“越發胡說了。我不過閒時寫來磨礪心性的,哪有什麼字體。”元好問十分喜愛,追問道:“這字是仲澤教你的?”完顏彝道:“先生喜愛晉人書法,他的字體雋逸脫俗、姿致蕭朗,神采源出二王。這般瀟灑筆力,我練了許久,怎麼都學不來。後來我想,學書是爲沉心靜氣,用尋常的筆寫極細字,最能靜心凝神,又可鍛鍊腕力,也就不再拘泥字體了。”元好問笑道:“你再這麼靜心下去,怕是要得道成仙了——這細字多費功夫,你平日裏又不得閒,難得今日休整,咱們不如去城中飲酒,如何?”完顏彝笑道:“我叫人去買些酒來,咱們就在這裏喝吧。”元好問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你這屋裏比和尚廟都素淨,只能打坐參禪、讀經寫字,唯獨喝不得酒!”完顏彝哭笑不得,又道:“那咱們去你屋裏喝。”元好問仍舊搖頭道:“還是不成!”他一指竹紙上未抄完的半闕於湖詞,忍笑道:“你的《六州歌頭》還沒寫完,一會兒喝了兩盞就想起‘笳鼓悲鳴,遣人驚’來,站起身來要走,我怎麼辦?”完顏彝扶額道:“那……我寫完了再喝。”元好問樂不可支,大笑着拉起他:“好啦,你可知張於湖[1]不單有‘嶺海經年,孤光自照’,還有‘不如江月,照伊清夜同去’呢!你只學其一,不學其二,那怎能行?我這就帶你去見見‘佩解湘腰,釵孤楚鬢’,回頭再讀於湖詞,才能面面俱到,融會貫通。”一邊說,一邊連拖帶拉地硬拽着他出門。完顏彝無奈,待親自秉過完顏鼎與王渥後便與他一同入城。
“扶畫鷁,躍花驄,湧金門外小橋東。行行又入笙歌裏,人在珠簾第幾重。”元好問熟門熟路地催馬直往桃源裏,鴇母一見他二人,立刻滿面堆歡地迎上來,極盡熱情地招呼一通,又親自捧着茶盤,引了二人往樓上雅間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