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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衝先爬出去關閉了入口,回到石室中重新點上燈,從懷中掏出備用的金瘡藥,完顏寧已扶丈夫坐到地上,看着他滿頭滿臉滿身的血,連兜鍪鎧甲上都是粘稠的血跡,顫聲問:“你傷在哪兒?”完顏彝握住她的手,低道:“別怕,這不是我的血……寧兒,你不該到這裏來……”一語未畢,達及保搶道:“外頭的血是敵兵的,但他也受了傷!”完顏寧忍着淚去解他的衣甲,完顏彝怕她見了自己一身的傷要心疼,拉住她輕聲道:“我自己來。”完顏寧輕撫他的手背哽咽道:“你我夫婦,還有什麼瞧不得麼?”一邊說,一邊逐件卸下他臂甲、肩甲、胸甲、腰甲,再脫下里頭的衣衫,忽然一塊血斑斑的絹帕從他胸前掉了出來。完顏寧拾起展開一看,絹上一對鴻雁迴旋相顧,比翼翱翔,正是自己親手畫來贈他的蓉賓圖。她忍淚收起絹帕,繼續爲他寬衣,及至那血淋淋的中衣被解開時,終是沒忍住淚如雨下。
只見他身上全是傷痕,有結了痂的,有生了疤的,也有淤青斑紫的鈍傷,最觸目驚心的當屬肩背上和腰肋間的幾處新箭傷和刀傷,深可見骨,傷口皮肉翻卷,與中衣破損處緊黏着,仍不斷滲出鮮血。完顏寧心如刀絞,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李衝的匕首割下自己裏衣衣袖和數條長長的裙幅,擦淨傷口處的血污,再撒上止血生肌的藥粉,墊一塊乾淨手帕,用布條細細包紮好。李衝見他中衣上鮮血淋漓,早脫下外衫遞過來,完顏寧伸手接過,給他披在肩上,小心翼翼套上袖管,繫上衣帶,因怕他牽動傷口,不敢去抱他,也不敢大哭,強忍着眼淚看向達及保,溫言道:“你也受傷了麼?”
達及保連忙擺手:“不不,沒有!”李衝知他窘於在完顏寧面前赤身露體,笑道:“我來給他瞧瞧,長主再割幾條布給我。”說罷,帶他走到完顏寧背後的角落裏裹傷包藥。
這邊廂完顏寧又低聲道:“腿上有傷麼?讓我瞧瞧。”完顏彝將蓉賓圖放回懷中,搖頭道:“真沒有。褲上這些都是敵血。”她低應了一聲,取過水囊給丈夫餵了些水,又解下氅衣蓋在他身上,席地坐在他身旁柔聲道:“先歇一歇,好麼?”完顏彝本來滿心要殺出去與蒙兵同歸於盡,此刻聽妻子這般軟語低求,實難開口拒絕,遲疑道:“好……”完顏寧扶他慢慢仰躺於地,頭頸枕在自己腿上,纖指輕撫他凌亂的散發,良久不語。
完顏彝接連幾日不眠不休地拼命廝殺,又受傷失血,疲憊已極,一闔上眼便睡死過去。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腹中火燒火燎地痛,恍惚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正躺在一人溫暖的懷中,那人用柔軟的手極輕地撫自己的頭髮,他迷迷瞪瞪不知身在何處,彷彿又回到幼時,爬白塔玩得累了,半夢半醒間母親也是這樣撫摩自己的頭髮,含混地低喃道:“娘……”
那人的手微微一頓,隨即俯首以額頭試了試他的額溫,用夢一般低柔的語調輕道:“你醒了?肚子餓了吧,先喝些水好不好?”說着,已有一隻打開的水囊湊到他嘴邊,他飢渴已極,一氣灌下幾大口,腦中也清醒過來,低喚道:“寧兒。”完顏寧柔聲答應,在他耳邊低道:“燈油不多了,大家又都在休息,所以就把燈熄了。”完顏彝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鼾聲和呼吸聲,想來是李沖和達及保酣夢未醒,低聲道:“你怎的不睡?”話一出口,便想到自己枕在她懷裏,她自然沒法安睡,忙支起身低道:“寧兒,我抱你休息一會兒。”卻聽她輕輕道:“我不累。”邊說邊掰下一小塊物什喂到他口中,卻原來是一塊麥餅。
完顏彝斷糧幾日,肚子裏盡是樹皮馬鬃,早餓得飢火中燒,囫圇吞了下去,她一塊塊掰下麥餅喂他,又遞過水囊,完顏彝忽然想到一事,問:“寧兒,你還有多少乾糧和水?”完顏寧柔聲道:“你放心,儘夠喫了,水是用積雪化的。”完顏彝心下略寬,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先前渴飲未覺,現下才發覺囊水略溫,奇道:“爲何這雪水不冷?”她不答,黑暗中,只聽輕微窸窣之聲,完顏彝立時恍然,心道:“她將水囊放在衣內,捂熱了再給我喝,敗軍之際,我本無顏見她,她卻還是這樣待我……”情不自禁伸手攬她,心下一片酸熱。
完顏寧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柔順地偎在他懷中,她本打算夫妻相見之時死在他面前,卻不料他身受重傷,自然只得先行照料,此刻丈夫已醒轉,心知不能再拖累他,柔聲低道:“良佐,我對不起你。我受天子恩遇,百姓供養,不能不報……我要撇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實在對不住……”完顏彝不料她竟要尋死,一把抱緊了顫聲道:“不!國家未亡……”她悽然道:“早晚而已。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早就想好啦,只是對不住你。”完顏彝無言以答,深恨自己無力迴天,用力攬住她,卻覺她只是輕輕貼在他胸前,怕扯痛他傷口,仍自己支身坐着不肯靠傍,心中陡地一亮,驀然明白她的深情遠遠出於自己所知所料,霎時恍然而悟,顫聲道:“不,你不是要殉國,你是爲了我……你怕我爲難,才故意這樣說,是不是?!”他心意激盪,語聲漸高,將達及保也驚醒了。